“那...那如今该如何是好?”他愁眉苦脸的问道。
这民宅里满屋的军需与粮食,是这次宁南忧北地之行计划成功的关键,倘若没有了这些物资,那么执行原本的计划就会凶多吉少。
乳白色的月光从暗沉的天色中错落而下,照在这片荒芜的小巷中。梁屋背面的阴影里,郎君的身姿几乎与之融为了一体。
他沉思片刻,很快有了主意。
这个高大伟岸,身材秀长的男子即刻转身,走到大门篱笆处,推开摇晃的木架,欲离开此地。
吕寻面露诧异,脚步跟上去,小声追问道:“主公这个时候要出门?再绕两条街,对面便全是官兵,太危险了。”
宁南忧没理会,金边祥云的深靴踩在脚下轻轻一垫,腾空飞起。他伏着身子,抓着墙头的砖瓦,小心翼翼的在民巷的围墙上方行走。左大街隔边的两条通道上灯火通明,有官兵挤在一处,正搜查着一家普通人户的院子。而西侧右街的长径小道上,则有一队邓情的心腹兵将来回巡逻察视。
他与吕寻所呆的地方,被这左右两侧的军兵夹击,逼在死角中,无法动弹。
郎君沉沉思量片刻,动作飘忽轻盈,矫健身姿略微一旋,便已在巷中立稳。
吕寻一脸茫然,又四下担忧,忍不住再问:“主公这般探墙观形势,可是有什么主意了?”
宁南忧低着眼眸。微弱的夜光中,仍能看清他削肃有型的脸庞,目若寒渊深邃,气若青竹挺拔。
“我方才一观,左右两侧都有官兵。每一队都不可惊动。我们这里相当于死巷,若要想突破此困境,将军需偷偷转运出去,是难上加难。”
他自言自语的解释道。
吕寻听此,神色僵住,面露焦虑道:“如此,岂不是已入穷巷,不可反转?”
宁南忧却略一笑,勾着唇,冰冰凉凉道:“凭一个邓情,就想将我的路堵死,恐怕不能。”
他眉目间扬着冷冷的笑,一点若璀璨明星的光芒点缀在他那双精致的眸眼中,透着一丝狡黠。
郎君朝吕寻靠过去,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只见吕寻露出恍然大悟,赞叹不绝的表情,便随即钻入了大宅子中,默声号召了一小批人马,乔装打扮成几名马夫,翻上墙头,在黑夜中佝偻前进,绕远路从这片民巷的后方溜了出去,身影融在了墨色中,逐渐消失。
宁南忧左右警惕的瞧了两眼,遂退回屋中,关紧大门,守着仓库。
邓情的亲兵与前来搜查的军官,愈发往这边靠来。火炬亮眼的光芒照得整片民宅都笼罩了一层金色的渡光。
宁南忧一边悄悄的在墙头查看情况,一边随时注意这屋中的看守,一刻不停。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吕寻那边仍然没有传来消息。军兵仍挨家挨户的搜查,没有被叫停,也没有前去别的地方支援。趴在墙头的郎君,此刻亦是吊着心口,一刻也不敢放松。
时间便如洪流,一瞬而下,悄然纵逝。
很快,官兵已查到了仓库门口,屋前老宅里住着的,是一对老夫妇,已有霜岁,年迈不堪。一众军官士兵气势冲冲踢开门,不分青红皂白的抄家搜查起来,惹得两位老夫妇哀叫连连。
老宅里空荡荡的,鲜少的用具,鲜少的需品。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或是藏物。官兵们随意搜了一搜,便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又呼啸般的冲出宅院,气势浩荡的排成纵列朝仓库这边走来。而恰在此时,左边小道上的邓情亲兵,也在此时朝仓库行来。
宁南忧立即跳下墙头,脚步有些微跛,静默无声的靠在仓库前院的大门后面,提心吊胆的等着外头的军兵踢门强入。
就在他以为自己等不到吕寻的声东击西,要独自面对这群官兵时,门前唯一的一条马道宽路上,突然奔来一阵急促马蹄踢踏声。
宁南忧扒着门缝瞧见,一抹洁白如雪的身影从道上闪过,朝出口急急冲去,手里似乎还生拉硬拽着一个不断挣扎着的人。
他本诧异,是何人如此大胆,突然在此疾行骏马?
没过一会儿,便听见门口传来兵将首领的交谈声。
某别部司马:“方才过去的那人,手里拽着的人,好生眼熟?你可有印象?”
某士兵:“大人,我瞧清了那人的样貌...他几乎与画像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某别部司马猛地一愣,脑中回忆起来,又着急忙慌的打开手中画像,核对起来。这一看,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是他!”一声惊叫,使得军兵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
领头的将士当机立断的喊道:“追!”
乌乌泱泱的一群人全都朝方才疾马行过的方向扑了过去。
仓库门前逐渐安静下来。宁南忧松了一口气,还没完全放松时,左边的邓情亲兵已列成一队停在了巷子前。宁南忧再次提起了心脏。
他深呼一口气,躲在门前的草垛之中,耐心等待时机。
不过片刻,门前的邓情亲兵已破门而入。
破旧的宅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这一支队伍,身着深灰色凌纹雕甲戎服,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杀之意,双眸寒冷。
宁南忧趁此躲藏时机悄悄观察起来。
军兵进来的那一刻,这间屋子便被他们手中火光冲天的炬把照得彻亮。
他们一行共有九个人,领头的那个手中一直拿着一卷发黄的画像,看样子年代有些久远。宁南忧心中觉得疑惑:他们既然找人,画像定是今日所作,何以会出现这样纸质发黄、已有了些年代的卷轴?
郎君按下眸中讶然,继续观察。
这些深衣壮汉举着火炬,在院子中四处抄看,只见破败不堪的屋子中除了到处堆放的枯草和废柴断木意外,再无其他。他们便渐渐放松了警惕。
就当宁南忧以为,他的一番布置,已蒙蔽了这些人时,领首的那名壮汉却突然开口道:“切不可掉以轻心。主公交代了,这几日,我们不但要找到这画像中的人,也要寻到这边城郡都中藏着的大批军粮与军需。”
话音落入草垛中,郎君的耳中。使他黑亮的眼眸突然暗沉了一下,他猜得不错,邓情果然得到了消息,知晓了这边城之中藏了大批编外军需。
那么,邓情,要海捕的人,又是谁?
宁南忧定眸,集中注意力,想要看清那领首之人手中拿着的画像,可惜明晃晃的火光不断掠过他的双眼,使他始终看不清那画像的正面。
九个壮汉开始在这片空旷凌乱的废宅中试探搜寻起来。他们敲打着墙壁,查看是否存在密道,又举剑在屋中四处乱放的枯草中任意插刺,逐渐将一众躲藏的精督卫逼到了角落里。
宁南忧握紧拳头,分秒不落的盯着眼前景象,心中期盼着吕寻快点传来消息。
正当这群人挑剑就要寻到角落里躲着的人时,屋子外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呼喊声:“董道夫!快!带着你的人!去安东巷支援!我接到了通知,画像中的人此刻已与百卫冕交上了手。主公所说的那一大批藏在郡城中的军需粮草也在那里!”
民宅中,那名被成为董道夫的青年壮汉猛地一回头,肃冷孤傲的眼神朝门前那人射去。
“安富满,你可真真正正瞧清了那批军需粮草?”他面露怀疑,孤冷的说道,“这可不是随意两句话便能判定的事情。百卫冕一向眼拙,你何以断定他这一次没有判断错误。还有...这画像中人,若那么好找,主公又何必让我们这般大动干戈的搜城。”
门前被称为安富满的男人,是个看似瘦弱矮小,实则充满力量的铁汉。
他最不耐烦董道夫的孤傲冷僻,不通人事,眼见他固执己见,那张全是坑洼的脸上露出了很厌恶的神情:“你爱去不去,若是耽误了主公的大事,放走了那画像之人以及那批编外军需,你就等着受罚吧!”
安富满扬长而去,动作迅速的消失在巷口。
剩下留在废宅中的董道夫,仍一脸警惕的审视着这片荒芜之屋。
宁南忧心有暗叹,对眼前这个名为董道夫的青年高看了几分。他虽不能十分看清此人的样貌,但从草垛缝隙中露出的一点点画面来看,此人虎背熊腰,健硕强壮,生得便不凡,身上独有的孤傲气质,也让他略有赞赏。
当董道夫准备继续留在此屋中,细细调查时,他身边的手下却迟疑道:“董大人!我们当真不去援助百大人吗?”
董道夫略略抽了抽眼角,冷冰冰道:“不去。”
身边手下焦急,陪着他又在这屋中巡视一番后,便迫不及待的说道:“董大人!您不去,我们可去了!您与百大人有过节,可别拉我们下水...若是主公晓得今夜之事,定不会轻饶我们的。”
董道夫刚准备张口阻止。
跟在他身后的这八个人便往宅子外一涌而去,各自提着刀,拿着剑朝安东巷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