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榻上,双手枕在头下,闭上双眼,想起了今晨季先之与他说的北地之事。
如今,京城之势暂且稳定,一切事宜如他意料之中的那样进行着...只是北地偏远,单单留越崇、赵拂等人在北境,宁南忧始终不放心。眼见太子一行人即将抵达临贺,再过两个月,宋宗之案便会水落石出。届时,他便要离开临贺前往北地。
他侧过身,睁开双眼盯着身旁熟睡的江呈佳,有些担忧起来。
他此次恐怕会走得很是匆忙,或许等不到江呈佳生产。
只是他答应过她,要陪着她平安生产后再离开。
宁南忧必须去,可又因宁铮暗下对江呈佳虎视眈眈而担惊受怕。
他皱着眉头,神色凝肃了起来。
身边的人儿似乎略有不安的扭动了一番,又嘟囔呢喃了一番。宁南忧即刻为她铺平了被褥,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部,温柔的哄着。
脑中繁杂的思绪令他一夜浅眠,鸡鸣之时,他终是放心不下,悄悄起身离开了府宅,朝校场驾马而去。
季先之这两日一直住在校场之中,同吕寻处理广信与鹧鸪一案的后续之事。
宁南忧时常天不亮便前往校场与他们二人商议军中之事以及之后的计划。
太子一行人前往临贺,真正要调查什么,宁南忧早就猜到了。
因而让吕寻与季先之做足了准备,打算以宋宗犯下罪行的各种罪证堵住窦月阑的嘴。
吕寻点着灯,熬着夜核查卷宗。因宋宗一案经手的案卷过多,宁南忧便允红茶前来相助。
两人之间的感情越发的好,如今更是黏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一大清早,宁南忧奔入吕寻帐中,便瞧见红茶困倦的睡在摆满卷册的案几上,而吕寻亦困倦的撑着头,张着嘴巴,嘴角留着涎水。
看着此景,他微微勾起唇,瞧着外面的天色还未大亮,便又悄悄的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他站在广阔的校场上,吹着春日里的凉风,等着太阳从东边彻底升起,欲令吕寻与红茶多睡一会儿。
季先之天未亮便起了身,阅览了三四卷案宗文书后,找到了一些可用的证据,便急忙赶往吕寻的营帐,打算同他商议决策。
谁知,远远的便瞧见一个玄墨色的身影立在校场之上,正盯着远方起伏的山景看着。
季先之有些讶异,悄悄走过去唤了一声道:“主公?”
宁南忧听到唤声,立即转过了头。
季先之接着问道:“主公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
宁南忧略点点头道:“我有些重要的事要找你们商议。”
季先之望了一眼旁边紧闭着帘子的军帐,疑惑道:“主公怎得不进帐内坐着,反而在这里等着?”
他说着便欲上前掀起帘子,却被面前的青年阻止道:“季叔,吕寻正睡着。莫要现在打扰他。”
季先之抬起的手慢慢放下,面上露出有些无奈的笑意,慢慢道:“吕寻这几日确实累。不过他有红茶陪着,倒也不算无趣。主公此次命他核查卷宗,当真是要了他的命。他本就不擅长这些,一瞧见文书上密密麻麻的字便要打瞌睡,已向我诉苦多次了。”
宁南忧挑挑眉道:“他该用些心了。阿萝为他与红茶操办大婚之礼多日...眼看着红茶便要嫁他为妇,若再不懂一些东西,将来如何教导吕家后人?”
季先之点点头赞同道:“主公说得极是。”
宁南忧双目再次望向远处的山景,说起了正事:“季叔...两月之后的行程...我欲继续留在临贺,陪着阿萝生产后再前往北地。让吕寻便先去与赵拂、越崇等人会合吧。”
季先之似乎没有料到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惊诧道:“主公您...不是一直不放心赵拂他们行事吗?”
宁南忧眉峰紧紧蹙着,面露忧虑道:“我的确担心越崇会冲动行事,长鸣军近来因年前腊八爆炸一案安静了不少,实施计划时,有些难度。可我如今更担心阿萝的安危。父亲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阿萝。纵然她身侧有水阁护卫随时随地现身保护。可凡事总有疏漏之时,若我离开了临贺,她身边少了一人照看,总会令父亲找到机会趁虚而入...她如今挺着肚子,连走路都费劲,更别提与旁人搏斗了。纵然从前能在二十招以内将我制服,如今却不一样了....”
他唠唠叨叨说了许多话,凌乱且没有逻辑。
季先之从未见他这样说过话,忍不住笑道:“主公如今...话都说不齐全了。若是您实在放不下女君,又担心北地的状况,老奴愿意先同吕寻前往,至少能在越崇冲动时压着些。”
宁南忧望着季先之,迟疑道:“季叔...您觉得我是否过于任性?”季先之一怔,心疼道:“主公总是为他人着想,这十几年来从未曾因一己之情辜负过任何人。您活得...实在太累了。有时候...若能任性一些,便任性一些吧。”
宁南忧默默听着,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于帐前站了许久,等着吕寻从帐中醒来。
约莫一炷香后,帐子里传来红茶急促的呼唤声:“将军,披上衣袍再出去...春日早上有些凉!”
吕寻粗犷豪迈的嗓音便随之传来道:“天气热得很,不凉!红茶,你莫要操心了!我出去操兵练将了,你好生于帐中休憩吧。”
话音落罢,便听见营帐中传来铁甲拖地,步履沉重的脚步声。吕寻朝营帐外行来。
红茶在后头追着,喊道:“吕承中!你怎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前些日子着了风寒的事这么快便望了?”
吕寻见她唤起自己的全名,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无可奈何的转过身,等着红茶替他披上外袍。
红茶气呼呼的瞪着他道:“将军若想之后的计划顺利...便应该多注意身体。北地战场苦多,我不能随你前往...也只能在你走之前,照顾好你。让你精神百倍的跟随主公出发。”
吕寻瞧着她操心叮嘱的模样,心里便像是灌了蜜一样,唇边扬着笑,温柔道:“我晓得了...我听你的话。”
他从不轻易露出这种柔情,只有红茶在的时候,才会如此。
外头听着动静的宁南忧喜笑颜开,对身边的季先之道:“他这是铁树开花了...如今竟也学会这么温柔了。”
季先之哈哈笑了起来,两人便朝营帐去了。
宁南忧悄悄掀起帐帘,走了进去。只见吕寻与红茶腻歪在一起。
他不由打趣道:“承中怕是已迫不及待要娶红茶了?这大清早便在帐中腻了起来,也不怕外头的小兵入帐瞧见?”
吕寻忽然听见宁南忧的声音,整个人吓得激灵够呛,猛地一跳,转过身朝门口两人看去:“主公?季先生!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季先之答道:“主公天蒙蒙亮便来了,见你正睡着,便没有打扰。”
吕寻的脸色立即变了变,低下头认错道:“属下消极怠懈...还望主公处罚...”
宁南忧哭笑不得道:“动不动便是处罚?吕承中,难道我平日里这样残暴吗?你连日查看卷宗...已然辛苦,我若处罚你,那这精督卫上下我要怎么服众?”
吕寻的神色再变了变,不好意思道:“是属下鲁莽了。”
宁南忧看了看一旁羞红着脸低着眸子躲着的红茶,勾起一抹微笑,温和道:“你们放心,在前往北地之前,定能让你们行大婚之仪,结成连理。”
红茶一怔,面色红润,羞怯道:“多谢主公美意....”
宁南忧微微向她颔首,便默下声,盯着她看了一眼。
红茶立即明白了他眼神中的意思,遂向吕寻道:“将军...我先去西边的庖厨中做些吃食来...你与主公、季先生好生聊着。”
吕寻晓得宁南忧此次前来定有要事交代,便点点头道:“你且去吧。”
红茶出了营帐,宁南忧才动身朝帐中主座走去。
吕寻主动向他问道:“主公今日来,是商议太子一行人抵达临贺一事么?”
宁南忧盘腿随意坐下,答道:“除了此事,还有另一桩事。”
季先之以为他要同吕寻提及两月后暂缓前往北地的计划,于是起身,拿着紫砂茶罐,抓了些茶叶为二人煮茶。
谁知却听宁南忧道:“源丞近日来了信,临贺信铺直接递到了我府上。”
吕寻听之,心中略略惊起,连忙询问道:“可是源丞找到了源末?”
“源丞信帛所说,周源末领着一批人马逃往淮国,最后在淮国消失了踪迹。据探子调查,源末几月以前,便已预备前往淮国。”宁南忧答道。
季先之放下煮炉,朝他望去道:“他为何要去淮国?”
宁南忧神色忧虑道:“正是此事我想不明白,心中始终放心不下。两月过后,便是大计施行之时。源末知晓我们所有的谋划,若他执意要现在致邓氏于死地,很有可能会横插一脚,破坏我们的计划,以他偏激的方式对付邓氏...真到了那时,精督卫与夜箜阁多年的筹谋与心血便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