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春娘见她突然提及此事,微微一愣道:“姑娘怎得突然提及此事?”
江呈佳笑道:“明年过后,你便也要二十了,难道还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燕春娘神色微微有些低沉,面颊微微潮红起来道:“姑娘...您瞎说些什么?”
江呈佳瞧了她低头娇羞的面色一眼,遂道:“今日那位窦家三郎如何?”
燕春娘一怔,不语了。
江呈佳走在前头,见她不语,心中奇怪道:“怎得了?我瞧着,今日你对那窦三郎也颇为满意的样子,现在却不说话了?”
燕春娘垂着头,神情沮丧,顿住了脚步。
见她突然停下,江呈佳转头望向她,面露不解。
“属下....配不上窦小三公子。”燕春娘自嘲道,“属下这副身子...千人睡万人瞧...又有哪家公子愿意再娶属下这样的残花败柳?窦小三公子,为人高洁,正直不屈。
以属下的姿色,穿着露骨,打扮妖艳,到了街上,哪个男人不想揩油....可窦小三公子却不一样。今日属下与他相遇,他却目不斜视,可见为人端庄。他的才名,属下也多少听过....这样的贵公子,属下实在不敢攀附。”
燕春娘神色落寞,那半张倾城的脸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十分哀伤。
江呈佳心生愧疚,低声到了一句:“终是我对不住你。当初,若不是我与你走散。你也不至于沦落青楼,毁了清白与名声。”
燕春娘立即摇摇头道:“怎能责怪姑娘?若不是姑娘将我从虎狼窝中救出,又教我迷术自保,属下如今恐怕还要行那肮脏龌龊之事。”
江呈佳紧握着她的手道:“你且放心,若那些混迹青楼楚馆的男人胆敢在我面前说你一句不好,我便替你教训他们。日后,即便你不想嫁人,水阁也永远是你的家。留在我身边一辈子,我亦养着你。绝不会弃你。”
她许下承诺,燕春娘红了眼眶,更咽道:“姑娘....”
江呈佳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道:“我会去求君侯,让你留在侯府。日后不必再接水阁的任务,做我的贴身护卫便好。”
燕春娘愣道:“姑娘...不打算让我回青巷了?”
江呈佳摸着她那双娇嫩的柔荑,笑道:“你想去,我还不舍得你呢!”
燕春娘欣喜至极,遂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倚在江呈佳身边道:“那我便留在姑娘身边,好好伺候。”
江呈佳低低嗯了一声。
主仆二人说了好一会子话,直到千珊从东院寻过来,才断了话语。
两人见千珊神色凝重,便互相对望一眼,晓得京城恐怕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忌于这府中窥窃之人,江呈佳便决定同千珊与燕春娘三人外出前往茶楼议事。
拂风将此事安排好,直至下午三人才去了茶楼会坐议事。
“你今日神色这样凝重,可是京城出了事?”江呈佳询问道。
千珊煮着茶,意图将自己不安的心平静下来,脸色沉重道:“沐云姑娘寄了一封帛书与您。奴婢今日才收到,信上所言,似乎蒙族中的游侠仙客并未在清河或者右扶风寻到段从玉以及绯玉公主的下落。这两日清河马氏躁动不安,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右扶风付氏私下亦不太平。奴婢担忧,付氏与马氏恐怕要在近日佣兵谋反....”
“什么时候的消息?”江呈佳听此,脸色沉了下来。
“约莫半月以前。”千珊答道。
江呈佳握住茶杯,一只手轻轻敲击着膝盖,低着眸思量着什么。
千珊道:“绯玉公主若是并没有同段从玉前往清河或是右扶风,这偌大的魏土,她又会去哪里呢?”
江呈佳答:“恐怕....这位绯玉公主,早已被段从玉重新送回了占婆国中。因此,即便是沐云的蒙族仙人也找不到他们的下落。”
千珊疑惑道:“若是将绯玉公主送出大魏,边疆的密探应会察觉。只是,自宋宗一案水落石出,上报朝廷后,大魏与占婆国的边界便一直不曾有消息。”这时,燕春娘说道:“千机处查不到,不代表段从玉就不能将绯玉公主送出去。”
燕春娘从小跟在江呈佳身边,是水阁唯一一位知晓她神族身份的凡人,对江家兄妹之事也颇有了解,因而听见主仆二人口中提及的蒙族仙人并未感到任何疑惑稀奇,反而作出了冷静的回答。
千珊听她之语,忍不住蹙起眉峰。
江呈佳微微颔首道:“洛芙所说不错。段从玉机警,从前在朝堂上便是一个能够与邓国忠、付博等一众老奸巨猾的元老之臣抗衡周旋的人。他若是稍稍用点计量,便可以瞒过水阁安插在边疆的密探。莫忘了,正是因为他,广信之时,君侯才没有及时将从济世堂逃跑的付氏、马氏手下之人拦住。”
千珊听之,亦觉得有理,又问:“姑娘自广信城,济世堂中抢到的那卷账簿,奴婢抄录了一份递给了公子,也不知公子有没有寻到机会,送进宫中,呈至陛
“我只怕...段从玉故意将那账簿留下,也是一个陷阱。”江呈佳突然不安起来。
千珊问:“什么陷阱?”
江呈佳答:“兄长急于推行新政,如今宋宗之事牵扯出付氏与马氏两族私下招兵买马的大逆之事。他定会趁此机会,拿着我派人送给他的那卷账簿,向魏帝提及新政改革之事。
但,魏帝,多疑寡恩,兄长贸然用此账簿作为证据,借机推行新政,反而会起反效果。魏帝不但可能不会相信他,更有甚者,会认为兄长在铲除异己。为日后权盛朝野做准备。”
千珊面露慌张道:“魏帝虽寡恩,却不至于这般怀疑公子罢?公子寒门出身,朝中并无势力,背后是不被朝野承认的水阁势力,又怎么会称霸朝野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江呈佳敛眸凝色道,“魏帝在淮王身上吃了太多苦头,自然害怕朝野之中还有权臣鹊起,鸠占朝野,成为第二个淮王。更何况,如今淮王之势盛起,并未曾有削减之势。若朝中出现三甲鼎立之势,便更加难解了。”
千珊握了握出汗的双手道:“怎会这样?”
燕春娘赞同道:“只怕...这便是段从玉的目的。公子拿着账簿借机向魏帝提及新政之势,使其君臣相疑,令新政无法推行。若此时,再将此事透露给一直提防着公子的司空付博。那么付博定会认为,魏帝将因为那卷账簿对付氏采取措施...如此一来,若将付氏、马氏逼至绝路,他们也只有起兵造反之可能了。”
江呈佳想到了这一层,因此才会如此的心神不宁。
千珊听之,亦觉得此事后果有些不堪设想,登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眼下前来大魏和亲的占婆国公主,一日寻不到,占婆国便很有可能借着此事向魏发动战争。绯玉公主和亲一事,乃是城大将军与兄长一同提出的。若将来东窗事发,南疆再起战火,那么兄长与城将军必是众臣口诛笔伐的对象。届时,付博与马月必然会用此借口弹劾城氏与江氏。但是,以城皇后如今的恩宠与城家手中累累的军权,魏帝就算对兄长与城将军再不满,也会强压群臣百姓的愤怒,力保兄长与城将军。一旦南疆战势闹到不容忽视、威胁内朝安定的地步,这两人便极有可能打着‘清君侧’的口号发动兵变。”
“此番说来...”千珊越听越心惊,急忙道,“姑娘快些修书一封寄予公子罢!叫他莫要在陛
江呈佳却摇了摇头道:“恐怕此时已来不及了。宋宗一事到如今,已两月有余。之前,我未曾想通此事关联,如今才明白过来。只怕兄长早已将账簿送入了宫中,并向魏帝提及了新政之改革。”
千珊急道:“那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江呈佳答:“此事,如今着急恐也没有多大用处,我们只能继续派人私下寻找绯玉公主与段从玉。若是能将这两人寻到,便能度过难关。”
千珊遂起身,向她一拜道:“烛影这两日正忙着阁内诸事,今日不能来,奴婢这便去寻他,将此事告之,让他命远在占婆国的各尚武行兄弟密切注意占婆王的动静,若有发现绯玉公主的踪迹,便立刻来报。”
江呈佳不做声,算是默认。
千珊与拂风一同退了出去,茶楼靠窗厢房中,便只剩下燕春娘与江呈佳二人。
“不知阁主可知...京城爆炸案一事?”
屋内沉寂了片刻,燕春娘突然提及了此事。
江呈佳奇怪道:“此事...不是已有结果?前些日子,君侯收到急报,报中言,邓元府中师爷汪鹤已投案自首,连陛下都已判了罪。”
燕春娘问:“阁主当真相信,此事乃是汪鹤所为?汪鹤其人,虽聪慧无双,但其家人俱在,他又何必因为同邓元私下的恩怨,而行此灭族之罪?”
江呈佳道:“我自然不相信,此事乃为汪鹤所为。我命拂风去查,大约料想到此案真凶是谁?”
燕春娘沉默了下来。
江呈佳更觉得疑惑道:“你怎会突然说起此事?”
燕春娘叹道:“阁主可知...秦冶被公子遣送回会稽一事?”
江呈佳惊讶道:“秦冶被兄长送回了会稽?怎会?他不是应该在宫中,想尽办法拿取他师父遗留于太医宫府之中的医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