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汀点点头道:“有一件事的确需要劳烦赵大人一下。”
赵琪听见,立马点点头恭敬道:“大统领请说。”
“赵大人可知,一月以前...城中有多少民宅走了水,调度了火师前往灭火?”景汀这话问的没头没脑。
赵琪面露不解道:“一月前...城中的确有好几处走了水。只是...下官愚昧,想知大统领询问此事作甚?”
“赵大人不必多问,只需将这些失火的民宅调用火师的详细卷书找出来便可...”江呈轶接着景汀的话说道。
赵琪只能点头答应道:“下官晓得了,这就回府,调出案卷送到二位府上。”
景汀却道:“不必往我府上送了,我与江大人眼下要去尚书台一趟,还请赵大人找到详细案卷记载的文书后...直接送到东府司。”
没等赵琪答话,这两人便转身朝尚书台的方向徒步行去。
很快他们身后跟着的六七个侍卫便把这两人的身影遮住了。
赵琪心里奇怪着,可又不知他们查出了些什么,只能又命府中人再驾了牛车赶了回去。
一路上,景汀与江呈轶都默不作声的低着头,不知各自想着什么。
直至两人行到尚书台门前的小巷中,才互相对望了一眼,问道:“江大人以为...此事究竟是不是邓元所为?”
江呈轶皱着眉头道:“此事疑点颇多...实在难以定夺...大统领不也正觉得奇怪,才会和我一同前来尚书台吗?”
景汀沉了沉眸子,定道:“只是,所有证据...皆指向了邓元。实在令人难以为他辩驳。”
江呈轶虽晓得邓府私宅里那具男尸并非被炸死,而是饮毒被杀。然则,邓府这爆炸案却让他摸不着头绪。
他晓得临贺那边,有江呈佳在,宁南忧应不会做出这种不顾邓府周围民宅百姓的事...
那么爆炸案的幕后主使究竟是想借此事对付邓氏呢?还是仅仅想要灭施安的口?此时他也有些模糊不清了。
就在方才他与景汀复核了现场,邓元府上,只有那间囚禁着假施安的牢房周围残余大量的硫磺粉末与木炭粉烧,其余废墟处所剩下的只有残渣罢了,这明显是针对施安而去的。
可奇怪的是,若城中有人购入了足够引起爆炸案的硫磺与木炭,中都官曹应有记载。但,昨日他与景汀、赵琪特地查了中都官府中的文书记录,却并未发现这一月以来有人大量携带硫磺与木炭入内。
于是,今日复核时,他与景汀便认为,定是有一群团伙分批携带了一定分量的硫磺与木炭入了城中,因每人携带均匀,所以无论是尚书台还是太尉府都没有察觉。
这是有人铁了心要施安的命。
他心里存疑,不由联想到半月以前,在弘农对施安赶尽杀绝的公子恒业。
难道是付氏派来的人马动的手?
只是,他把假施安送入邓元府中一事,应不可能这么快便被暴露。
景汀看到施安牢房周围的焚烧残余物后,便认为此事只有可能是邓氏所为。毕竟爆炸的地方乃是邓元府上的私牢,这样隐蔽且不可被旁人发现的地方。邓元是绝不可能让并非自己心腹的人进入,更别说还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在关押施安的牢房周围布下那么多硫磺与木炭。
但,他与景汀都认为,邓元不会做出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引得陛下知晓施安被他秘密囚禁在私宅中。因而又觉得是有人要陷害邓元,知道其秘密看押了施安,故意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出于疑惑,景汀才会邀着他一同前来尚书台,抓捕邓元,打算向邓元问个清楚。
他正思索着,身边的景汀却已下了命令。此时他们身侧出现了一队城防军,十几名军将朝尚书台涌去。
没过片刻。邓元便被城防军的将士们压着走了出来。
他嘴中一直喊着:“你们城防军这是作甚?陛下说了...年关事务多,叫我先归尚书台处理文书...你们眼下却将我这样毫无礼节的押出来,是要做什么?”
押着他的城防军却并不听邓元的叫喊声,只是粗鲁的将他带到了景汀面前。
邓元惊恐的瞪着景汀道:“大统领!你这是要作甚?难道要用城防军动私刑吗?你莫忘了,你虽身为城防军统领,却还并没有那个资格随意抓捕尚书台的人。你难道不怕我祖父找上你的统领府,或是告到陛下那里去吗?”景汀欲开口驳斥他,却听身边的年轻男子先他一步开了口道:“下令将你强制押出尚书台的人是我。邓大人,东府司总算有资格抓捕尚书台的人吧?陛下有令,若有需要,东府司即可下令,让城防军将邓大人关入东府司地牢中,细细审问。”
邓元呲着牙着急道:“陛下的命令,是说...这爆炸案若真的同我有关,才能将我押至东府司地牢!江呈轶!我就不信,你从我府上那一片废墟中查出了什么能够令你前来抓捕我的证据!你莫要在这里仗着陛下的势,狐假虎威!我告诉你,你若敢对我动手,我祖父不会放过你的!”
江呈轶见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并不理会,而是朝景汀拜了拜道:“劳烦大统领了。”
景汀点了点头,虽朝着押着邓元的城防军将领招了招手,这些士兵便立即押着他朝东府司方向走去。
原本,江呈轶单靠东府司下所管的卫兵,便可以前来抓捕邓元。然则,魏帝却不肯,定要景汀同他一起审查此案,就算最后要从尚书台中带走邓元,也必须是景汀的城防军抓捕。
邓元一事,魏帝不让东府司全权负责审察的缘由,便是心中存疑,怕此事与江呈轶脱不了干系,惧水阁对朝堂有不轨之计。毕竟,多年来,邓氏一直是魏帝一势中最重要的核心力量。他自然不放心江呈轶这样一个出身江湖,半路杀出来的人独自审查。魏帝多疑多心,最相信的人便是多年来一直替他管着整个京城城防军,与禁军两位卫尉相抗衡互为监督的景汀。
邓府私宅爆炸一案,事出蹊跷,后又从废墟中找到了带着常山侯府特制金器的烧焦男尸,确认他是施安后。魏帝便更对案子关切起来。
实际上,江呈轶算是看出来,眼下大魏的这位皇帝,虽然谋略才华并不输于当年的明君圣主明帝,然而却缺少了一份为天下分忧的仁善之心。
他不够仁善,因而,年少时与先帝在朝中留下来的这些手握权势、几乎压制皇权的士族大家相斗时,一心只系在如何夺权之上。只要这天下不乱,百姓不闹事,他便不会去考虑这天下的赋税繁不繁重,更不会亲自体察民生疾苦。
他担忧的也只有他的皇权罢了。
这些年,宁铮一直操控着朝庭,以一手遮天的权势,欺压平民百姓。大魏疾疾叫苦声连绵不绝,因而相比之下,一一己之力抵抗着权臣,并辛辛苦苦经营谋划,一心要为百姓除去奸佞,为天下谋取一份安宁与平静的魏帝...便是众人心中的明君圣主了。
他那些爱民如子的盛美赞歌,也只是因为,他比宁铮更注重收揽民心罢了。
这样的国朝,日复一日下去...如何还能有好的结果?
如今,魏帝这般重视邓府私宅爆炸一案,关心的并不是那七十几个枉死重伤的百姓,而是害怕官家若未能将此事处理妥当,会造成洛阳民众群情激愤,讨要说法的群乱之象。于是,他眼下更想要查出一个真相,哪怕到查不出结果,他也要寻一个替死鬼,将其推上断头台,以此平息民怨。
而就在昨日,当他与景汀找到施安的尸体后,魏帝所关心的便不再是如何平息民怨了,他现在更忧心于是邓元府中为何会出现施安的尸体?疑心这其中是否是邓氏一族作古;或是摄政王宁铮下的套子,耍的阴谋;又或是江氏一族为了上位,除去绊脚石所设下的陷阱。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江呈轶从前认为,凡间的大魏朝堂,只是因为有了像宁铮这样权势遮天的佞臣才会致使天下屡遭动乱,边国屡次三番侵犯国土...而百姓口中盛传的那位声誉极佳,品行良善,一心为民着想的大魏皇帝只是苦于生在这样,士族只手遮天,外戚与皇室血亲操控朝局的时代,无法施展抱负才华罢了。
可,当他真正入朝为官后,才发现...就算千机处已将天下奇闻,朝野动荡全都记载入册...就算他熟知朝局,其实也并没有真正的了解魏帝。
就在江呈轶准备与景汀押着邓元赶回东府司时,身后传来一声苍老沉定的男声:“且慢!”
景汀停下脚步,与他一起转身朝身后望去。
只见邓国忠定定的站在他们的面前,面色铁青道:“请问大统领和江主司这是作甚?你二位都是有身份的人,如此这般押着我的孙儿...不明不白的便从尚书台带走了人,难道不觉得过分了吗?”
景汀朝邓国忠尊敬一拜道:“还请太尉恕罪....下官与江主司也是奉了陛下之令,才敢对邓大人动手的...”
邓国忠冷笑一声道:“奉了陛下之命?陛下何时准允你们私自抓人了?尤其是你...大统领,带着城防军前来是何意?”
江呈轶淡淡道:“陛下并非命城防军前来抓人,而是命晚辈带着城防军领着令府贵公子,前往东府司小聚一番。”
“小聚?”邓国忠瞪着眼嗤笑道:“江呈轶,你以为你再同何人说话?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你和大统领这样气势汹汹地赶过来...你同老夫说,你们只是小聚?你以为老夫会信吗?”
江呈轶却不慌不慢的说道:“如今是小聚,待晚辈问过邓大人一些事后...便是看押了...”
邓国忠怒道:“你说什么?!”
江呈轶斩钉截铁道:“晚辈与大统领已然查到了证据,证明贵府公子的确与其私府爆炸案有关...”
“什么证据?”邓国忠严肃着脸冲他道:“你倒是拿出来给老夫瞧一瞧?莫要在这里同老夫拖延时间...”
江呈轶却并不畏惧于她,挺直腰板对他道:“东府司复查疑案,有城防军襄助,以及陛下的亲笔诏书...案中所有内容一律不得告知外人,请恕晚辈不能应了太尉这样无礼的要求。”
邓国忠惊怒道:“你!你胆敢这样和老夫说话?”
他身后带着太尉府下的数位侍卫,一怒之下,冲着他们招了招手道:“来人!将公子给我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