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寂静了会儿才响起青年的低沉且具有磁性的声音。
“如此...本侯便领了宋大人好意,将这八个美人收下了。”他的语气平缓,听不出有什么起伏。
季先之下意识地朝江呈佳投去一瞥,见她面色亦平静如常,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宋大人既然贴心地将美人送过来,本侯若不好好享用,反倒是驳了他的面子。季叔,馥园东面的雅厢是极不错的,你去布置一番,领着这四位美人先去梳洗一番,送到房中。今夜且让本侯好好快活一番。”前一秒宁南忧的神色还颇为冷淡,双眸寒霜四射,此刻虽听起来依旧冷冰冰的,但总有一股风流韵味夹杂中。
他随意从那八个侍婢中挑了四个出来,并嘱咐了季先之一声,神色始终如一的淡漠。
季先之被他这话吓得愣住,又下意识朝青年身后端坐在矮榻上的江呈佳看了一眼,惶惶不知所措。
“愣着作甚?”宁南忧奇怪地扫了他一眼,一记冰刀飞去,便让季先之回了神。
他即刻垂下头道:“喏,老奴这就去办。”
宁南忧挑挑眉,转而便温声笑语地同他身侧的女子说起话来。
那八个侍婢皆是低头状作娇羞样,用余光打量着面前这男子,都纷纷红了脸。
传闻,那摄政淮王庶子宁南忧是个矮矬体肥的丑男,与年少时被称作京城四大美少年之一淮王大不相同。这些瞎话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者还有人画出了画像让她们瞧。
今夜,宋宗前往甘霖院挑选侍婢舞女时,她们还祈祷不要被选上,此刻来到馥园,看见了淮阴侯的真面貌,都纷纷露出了女儿家的脸红娇柔之态,芳心暗许不止,甚有献身之想法。
他着一声玄衣蟒纹云绣的直裾袍,外头披着轻薄穿绣竹影的蝉纱,五官挺立,俊俏非凡,青丝黑漆漆盘作高俏的发髻,点以白玉冠紧扣,将他高贵、风流、倜傥的皇族气息完美无瑕地衬托出来。
若不去想他那残暴好色的名声,只单单看这个人,当真是“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终不可谖兮。”
这样美的男子,只怕天下都少见。
她们之前是不愿,只因传闻中宁南忧之貌太过不堪,想着即使晓得日后跟了这位君侯,或许会有荣华富贵,却要委屈自己呆在一个丑陋至极,且品行不端、残暴无度、好色忘义的男子身边一世,着实让人不安。
可现在见了其之面容,便什么也不怕了,管他是什么嗜血如命、杀人满门的山大王,还是地狱修罗出来的恶鬼,长得这样俊美,也足以让她们为之倾倒,追随一世。
这八个女婢在被季先之带走前,还依依不舍,时不时朝宁南忧身上瞟。特别是被点名今夜侍奉的四个侍婢更是满脸赤红,神态尤为激动。
这个青年愣是等他们都走远了,才缓缓冷了脸,起了身,朝馥园偌大的院子里望去。
此时此刻的馥园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稀稀落落的月光洒在园中树林小桥之上,竟莫名显出了一丝阴森。
“君侯今夜倒是要舒适了...我怕是要睡不着了。”江呈佳闷闷坐在后头,一天来的好心情全被打破,此刻苦恼的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的纤纤细指轻轻敲击着膝盖,似是思考着什么。
她虽知方才宁南忧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打发那些侍婢罢了,可却依然被那八个小侍婢动不动往宁南忧身上瞟的眼神气的心里发闷,一股酸涩即时涌上心头。
宁南忧立于门前默声不语,沉寂了少时,转身朝江呈佳看来。
他眉头紧蹙,有些不安道:“今夜...我怕是真的得去。阿萝,宋宗此人与我父亲是一丘之貉,一样的多疑多虑。他定不会完全信我受孟灾所托前来与之商议走私商路之事。宋宗清楚晓得我在淮王府的地位,也晓得父亲不重用我,他并不没有把我放在眼中,因此才逼着我收下这八个侍婢。恐怕不仅仅为了试探...还想让我也沾上些洗脱不掉的污点。”
“什么污点?”江呈佳未明其意,眼神滞愣,呆呆地望向他。
“这八个婢女...恐是广州人口失踪案的受害者。”宁南忧眸中寒光隐现,杀机渐起。“你是说...她们是被宋宗拐卖哄骗至此地的?”江呈佳瞪着眼有些吃惊道,“你怎么断定?”
“她们穿得露骨,虽貌美,却精神不济,手臂和肩胛处还隐隐有些鞭痕。最主要的是,我似瞧见其中五位手腕上都带着一枚金玉打造的长命锁。这种锁是孩童时期才带的东西。且这些长命锁令我觉得十分眼熟。方才我才记起,这些年我搜集的有关于宋宗贩卖人口的卷宗中有一案记载,说是...六年前广州南陲一处村庄一夜之间被拐数十名年轻姑娘。当时此案极轰动,据当地村民所述,失踪的年轻女子按照家乡习俗手腕上都有一枚金玉打造的长命锁。而那长命锁的样式,我曾按照村民所述亲手画过它的描画,记得非常清楚。那五个女子手上长命锁的样式正是画中所描。”
“六年前?”江呈佳惊呼一声,眉头蹙着道:“我看着她们的年纪,估摸着她们如今也只有十九二十岁,若是六年前便被拐...他们被拐时也只有十四,只怕还未行笄礼!宋宗此人当真是下流无耻至极,这些女子在如花似玉、待字闺中的年纪,竟遇如此恶人!”
“宋宗,的确该死。”宁南忧冷然道。
“可...君侯便确定那些女子便是六年前广州南陲失踪的那数十名年轻姑娘的其中几个吗?”江呈佳又问,“君侯方才所言...宋宗想让您沾上污点又是什么意思?”
“.....”宁南忧轻叹一声道,“我并非十分确定。但宋宗若真的将他从村庄拐骗而来的女子送到我这里...便是要让我也不能从此事中脱了关系。说不定,他后面几日,还会不间断地送来歌舞妓女....只要我同他们有实,便自然落了把柄在宋宗手中。如此一来,若我有任何不轨行为,他便可上奏禀报皇兄,说他之所为,皆是我所指使,是我要他强抢民女,养在外庄之中,等他们学艺有成,在送至府上供我享用。以此保他金蝉脱壳,也能从将我父亲撇干净,将所有罪责栽到我身上。”
“好一记毒招!”江呈佳倒吸一口气,双目渐渐冰冷了起来。
“如此...君侯便一定要去了。”她道。
“不错。我若不去,宋宗便会疑心于我,认为我此次前来动机不纯。这样一来,我再想从他口中得到些线索便难上加难了。”宁南忧点点头道。
江呈佳思量一番,叮嘱道:“二郎,你去时,千万小心。”
听她的叮嘱,宁南忧停了一会儿,将所有心绪压下,盯着江呈佳望了好一会儿,又慢吞吞坐回了她的身边,若无其事的拿起摆在小案几上的棋盒,随意捏出一颗棋子把玩起来,随口问道:“除了这些...你没有别的要交代?”
江呈佳一愣,傻傻地问道:“还要交代什么?”
宁南忧有些不满道:“就没有其他...有营养的事情要说吗?”
江呈佳眨巴眨巴眼,奇怪道:“你要听什么营养的事情?是...要我同你分享一些闺房之乐吗?好叫你同那些姑娘们玩的更快乐些?”
宁南忧瞪着眼,转头盯着她,因她这话立即红了耳朵道:“你一个女孩家,怎么说这些胡话?平时倒是我一亲近你,你便脸红心跳,害羞至极...怎么还会说出这样令人羞耳的话?”
江呈佳挑挑眉,看着他红了脸,心里憋着笑,脸上装作无所谓继续逗弄他道:“行了行了,都是同房过多少次了,你这样害羞的样子,弄得好像是我强迫你似的。你折腾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话?都老夫老妻了,还在意这些?”
宁南忧被她说的脸色更红了一些,耳垂更是鲜红欲滴。他憋了好长一口气道:“夫人...当之无愧是夫人,我竟找不出理由反驳。夫人以前...便这么...豪放吗?”
江呈佳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道:“去你的。快快去东边的雅厢吧!季叔怕都为你布置好了。”
宁南忧瞧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登时来了气,缠在她身边继续问道:“你...真的没有别的事情要交代?”
江呈佳无奈道:“你到底要我交代你什么?”
话音落罢,她朝宁南忧望去,却见这个青年坐直了身子,一只手轻轻转动着另一只手大拇指上的扳指,扭扭捏捏起来。
“???二郎到底要我说些啥?”她不明所以,瞪大眼一直盯着他看。
青年涨红了脸道:“你就不能交代我,不要与那些女子有肢体触碰...不要沾花惹草,点到为止便可...”
“.....”
屋内突然寂静下来,江呈佳呆愣在那里,傻傻地看着宁南忧。
片刻后,突然发出一阵大笑,银铃般的笑声不绝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