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面上依然挂着一副关切的模样,继续追问道:“屋内这么大的动静,不止是贼人偷窃吧?季叔,若是发生了什么定要同我说。昭弟临行前曾交代过...要我好好照顾着阿萝,若阿萝身子有恙,便让我来主事处理。若是当真发生了什么事...我没能即时替阿萝处理...那当真是罪过了。”
夜色深沉,季先之瞧不出李氏现在究竟是什么神情,眸子里暗暗闪过一丝憎恶,躬身微微行一礼答道:“公主确实是多虑了...当真只是贼人偷窃,并无其他。”
李氏朝主卧的方向瞟了一眼,松下紧绷着的神情反问道:“宅院里若是没有什么大事,我便也放心了。只是今日我去姑母房中侍疾,却听碧芸姑姑说...阿萝又病晕了,这让我十分挂心,想着能否现在进去瞧一眼?前几日我一直呆在南阳阁中修养,宅院的事也未曾过问,赫然听闻阿萝又发了病,心中实在骇然心疼,她定是去难民营时因那连夜暴雨伤了根本,我本应该今日下午便来拜访探望,同她叮嘱几句,但姑母却将我留在屋中说体己话,这才耽搁了。”
季先之拒绝道:“多谢公主关怀,女君正睡着,恐怕是不便打扰的。”
李湘君扫了那紧闭着的屋门,面上满满都是关切之意,语气里带着些自卑愧疚与不安道:“哦?这北院中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甚至连君侯的精督卫都出动了,扰的全府上下难安早冬,阿萝竟也未醒?若是阿萝不愿意让我进去瞧一瞧她,季叔也不必如此替她婉拒...直接同我说便是...她不愿见我也是应该的...这些天我同她之间始终有些矛盾....”
李氏知道,季先之如今之所以拦着她,便是不想让她知晓江呈佳的现状,只恐江女当真活不过今晚,他才不想让更多的人知晓此事,于是才如此阻挠她进屋中探望。想来她特意安排的一切确实是成了的。这便像是一颗定心丸下了肚,叫李氏安下了心。
院中面对面站着的两人各有各的心思。
季先之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尽显柔弱,楚楚可怜,将这套话说的紧密相连,毫无缝隙,明里暗里把一切罪责都往江呈佳身上推,自己却是一副受了委屈但还要大度容纳的模样。这宅院的女主人姓江,不姓李。她却字字句句说得好像她才是指挥府的主母一般。
他很是不屑,也十分厌弃她这番做派,可偏偏他不得反驳什么,于是低下眸,和气着说道:“公主殿下当真是多想了,女君一项是想同您好好相处的,您与女君乃是嫂妹,她亲近您还来不及,又怎会恼了您,同您耍脾气?”
李氏浅叹了口气,有些委屈伤心的更咽道:“是了...是我的不对。我小家子脾气,多想了。我只是想要多关心关心阿萝。正如季叔所说,阿萝是我的弟媳,同我那是一家人...本不用客气什么,但她似乎误会了我和昭远之间有什么...如今同我怄气,也是我活该。”
听着李氏言语间越来越失了得体,季先之不禁皱了皱眉,主公待她如今虽是利用,但在旁人眼中就是余情未了,怀着从前的情意,互相爱慕喜欢。旁人或许看不清,可他却是从头到尾都知道的,如今这里除了他手下的精督卫,也无旁人,她却如此装腔作势,当真令人作呕。
“公主真是越说越糊涂了...老奴也说了,女君没那个意思。”季先之一挑眉头,语气里终于夹杂了些不耐烦。
李氏瞧着前去搜查西院婢子铺子房屋的精督卫还未归,便继续拖着时间道:“季叔...阿萝她是不是还未醒?眼看着这天色都快亮了...我知此时打搅的确不太好...可...我实在不放心...若阿萝有什么好歹,要我如何同昭弟交代?”
季先之实在懒得再同她交代,于是嘴角一弯,眯着眼睛笑道:“若是公主执意想去探望女君...老奴这边去通报。”
他这突如其来的回应,却叫李氏有些措手不及。她有些愕然,实在不知季先之究竟是何意。府内上下都说江呈佳中了毒,她的安排的确是成功了的。此时的季先之,为了稳住全府上下,应该像拦着众人一般也拦着她,怎得突然就不拦了?
她未曾想通,便瞧见季先之朝主卧行去,轻轻敲了敲门,朝里头问了一句:“女君...湘夫人前来拜访,您醒着吗?”
李氏皱着眉头不解其意,以为季先之是故意框她的。她从以前便知,季先之因她从前同宁南忧的那些往事,对她十分厌弃排斥。
她也一直想化解这其中的矛盾,但无奈,这嫌隙却越来越多。到了最后她便懒得再去管季先之是什么想法。嫁入魏府后,她更觉得季先之不过就是宁南忧身边的一条走狗,根本无需在意他的看法,于是也不遮掩对他的不屑,虽看着宁南忧的面子,好歹给他些尊重,但骨子里却是瞧不起他的。
一个为了女人而毁了自己大好前途的男人,做到如今,已人到中年,却还只是侯府的一介管事,手中的大权柄也被那姓周的夺去,实在是不堪谈之。
她静静瞧着季先之在自己面前做戏,戏谑的望着那紧闭的屋门,等着季先之编出一个谎话来将那江女此时已经奄奄一息,就要一命呜呼的事实在她面前遮掩过去。
谁知,屋子里却传来了一声浅淡慵懒的女声:“天还未亮,怎得姐姐就来了?我身子实在乏的很...”
这声音缓慢飘入了李氏的耳中,在她心里落了根。便似一道惊雷将她轰得六神无主,原本红润的面庞瞬间变得煞白难看。她竟然还醒着,竟然没事?
李氏此时,心中便如一团乱麻,原本盘算好的一切也混杂起来。她不由狠狠的朝站在一旁的明华剜了一眼,尴尬、燥热、冷怒一霎那间全都涌上了心头。
明华接过了李氏的眼刀,猛地缩了缩头,朝后退了几步,脸色也煞白起来,心里奇怪着,方才那么多的人从南院门口经过,皆说江女已中毒,如今只是掉了一口气,无药可救了...怎得现下竟然还能吐字清晰,如此清醒的回话?
佩玲一直糊里糊涂不明所以,只是静静呆在李氏身边观望着不作声。
季先之站在门前又朝里头问了一句:“老奴明白,这就去回禀湘夫人。”
“等等...姐姐也好不容易来趟北院,虽如今这天还未亮,但我也睡了许久,实在清醒的很...外头更深露重,快请姐姐进来吧。”这温婉动听的软糯女音再次传来,使得李氏险些稳不住脚下步伐,直直的朝后面踉跄退去几步。
佩玲眼疾手快的扶住,有些担忧的询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李氏不说话,握着明华手臂的那只手却死死的往里掐了进去。
明华只觉手臂一阵剧痛,却又不敢将手伸回来,只能忍着痛感,咬牙任由李氏死死掐着,只觉得她的指甲都要陷入肉中,浑身寒毛鸡皮因痛意而纷纷树起。
季先之在屋外应了一声“哎。”便匆忙下了台阶,再来到李氏面前,面上带着和睦的笑容,柔声道:“女君起了身,如今正醒着。邀公主前去一聚。”
这个中年男人的笑容在月光下慢慢显现出来,明明并非那样明显,可在李氏眼中却变得十分刺眼难看。
她握紧了双手,煞白煞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咬牙切齿道:“这便是最好...”
李氏脚下软着,却还要强装着精神往主卧走去。
季先之带着李氏来到江呈佳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得到里头一声应话,这才轻轻推开门,站在一边,请李氏入内。
屋子内只有床榻边的盏子还点着一根摇曳着微弱火光的蜡烛,江呈佳正靠在榻上,弯着眉眼,嘴角翘着,一副恬静乖巧的模样瞧着她。
李氏见她安然无恙,气色还十分爽朗的躺在那,心中便忍不由燃起一股妒火与不甘,更多的则是愤怒。
“你二人在外头候着便好。”她压着怒,将明华与佩玲留在了屋外,进了屋便带上了门。
她勉强撑着笑,迈着小碎步,强装优雅端庄的来到江呈佳面前,依然将温柔似水的面皮子挂在脸上,体贴热情的关怀道:“阿萝妹妹当真是吓着我了...我今晨听碧芸姑姑提及你又病了的事,心中真是又担忧又害怕。”
江呈佳静静的望着她,面带微笑,却默默不语。
李氏继续找着话题强撑着场面道:“这么晚了...姐姐我真不是故意前来打扰,只是听到北院出了大动静,实在担忧,这才来的....毕竟昭弟临行前,曾交代我好好照顾你。”
江呈佳继续盯着他,仍是一句话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