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愈演愈烈,没过片刻,江呈佳已是大汗淋漓,整个人有些虚脱起来,她前些日子的身体亏虚还未曾调养过来,本就不宜这般费尽心神与力气。
很快,她便有些坚持不住。
可朝着精督卫这三十余人涌过来的乌浒兵却越来越多。宁南忧与吕寻在无数道长枪刀剑中杀出一条血路。
倏然,荒山山顶上沉寂的那片天空传来一声轰鸣,“砰!”
吕寻听见这一声响,一直耷拉的嘴角终于扬了起来,他扭过头高兴的冲着宁南忧喊道:“主公!看来老天不绝你我!后援马上就到!”
宁南忧挥剑冲在一片乌浒兵中,身形早就被长盾兵器遮了过去,耳畔皆是声如洪钟的怒吼拼打声。
身边倒下一具具喷着热血的乌浒兵,而他的唇眼上沾了连片的血迹,江呈佳拼了命护在他身侧,半步不离。
只是这群乌浒兵却像是发了疯的砍杀,她的手腕已酸麻难忍,腕臂上也受了击倒刀伤。
她凭一人之力勇战,却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就在此时,埋伏在山林间查看情况的一群墨绿衣袍的蒙面人飞身而上,这些男子个个武功高强,不同于军内武力薄弱的乌浒小兵,他们的战斗力更为可怕。
这些人直击目标,朝着被围困在乌浒小兵之中的宁南忧奔去,袖中惊现暗镖。江呈佳即刻警觉,发现时已晚了一步,只见四枚铁银暗镖以雷霆之速朝宁南忧冲去。她惊呼一声:“君侯!小心!”
但这声叫唤已然来不及让宁南忧躲开。
于是江呈佳想都没想,毫不犹豫的冲上前,挡在了他的身前。
四枚暗镖狠狠刺入她的背部,阴冷撕裂刺痛使得她整张脸都扭曲苍白起来。
宁南忧听到动静,皱着眉转过身看去,便见一个娇小身影挡在他的面前,张开双臂,朝他倒了过来。
江呈佳那张被汗浸湿的人皮面具因为潮湿在这一刻突然脱落。
不知是巧合,还是上天赐予他们的机缘。
她在他面前露出了真容,那张娇靥如花的玉容此时面若死灰,深深皱着弯弯青柳眉,澄亮的眸子浸满苦痛。
宁南忧惊住,愣愣的望着她,突然停下厮杀,仓皇失措的接住朝他倒过来的江呈佳,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江呈佳喘着气,背后死死钳住血肉的铁镖令她冷汗倍出。她咬着发白的唇,眼见那群墨绿衣袍的蒙面人朝这里冲过来,她又急忙直起身,忍着痛楚,扬起手中大刀与蒙面人击搏挽裂。
宁南忧从方才的情景中猛然醒神,在朝江呈佳看去,只见个子矮小的她已与突然现身发起袭击的蒙面人厮杀在一处。
他只觉胸口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目光停留在江呈佳满是淋漓鲜血的背部,心口便如被戳了刀子般心疼起来。
他飞奔而上,一把将困在数个蒙面人中央的她拽到怀中,呵斥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要命了?”
江呈佳被他这么一扯,腿脚突然软了下去,支撑的力气被抽走了大半,软绵绵靠在他的臂弯中,只觉背部的铁镖将她的伤口磨得更疼了些,她浑身打起颤,虚弱的冲着宁南忧道:“你要骂我...等...带着我出去了...我随你骂。”
宁南忧盯着她,听着她的话,不知怎得鼻子便酸了起来。
“你等着。”
他冷冷冲她道一句,当机立断地脱下了身上早已遍布划痕的外袍,长袍在他手中被迅速绕成一条坚固的长绳。
他趁着江呈佳不注意时,将她往身上一背,并用那条卷成长绳的袍子将她与自己紧紧绑在了一起。
江呈佳发着寒,有些虚弱,却还能认清现在的场面,她咽了口气,便挣扎道:“你这是做甚?快放我下来!你若如此,我便是你的拖累!”
哪知这个背着她,捆住她的男子却冷笑一声道:“江梦萝!你应该清楚的。你本来就是我的拖累。”
他唤出她的小字,冷冰冰的语气令她心口一震,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眼前扑面而来的敌人扬着长刀,举着长剑,射着飞镖。可身下这个明明已经疲累不堪的男人却将她牢牢护住,像是突然被传授了绝世秘籍似的,身手矫捷,健步如飞,拼了命的在密密麻麻的乌浒兵中寻找出路。
江呈佳趴在他的背上,一只手勾着他的肩头,另一只手耍着长刀替宁南忧挡去了右侧袭过来的蒙面人。数千名乌浒兵见宁南忧突然背起了一名身形娇弱似女子般的士兵,都忍不住奇怪起来,纷纷在心底猜测着,这名精督卫究竟是什么来头。
身侧护着宁南忧的几名浴血奋战的精督卫见此景,也不由腹诽起来,是什么人让他们冷面铁心的主公如此相护?
两人双绑,于这样千人混战的局面中,简直犹如脚上被绑上了铁石,更加危险。
他们一想,又忍不住深深担忧起来。而乌浒兵却与之相反的高兴起来,以为如此一来便有机可乘,会更加方便拿下这群精督卫。
然而夫妻二人如此一来,非但没有削弱两人的战力,反倒武力大增。他们二人从头到尾无交流,却非常默契有序配合着对方在人群中打杀。
终于,他们从包围中找到了一丝可以突破的希望。宁南忧瞧准时机一路披荆斩棘,厮杀出一条血路,朝荒山的南侧狂奔而去。
江呈佳回头望去,眼瞧着二十多名精督卫都跟着宁南忧朝南侧树林奔去,蒙面人带着数千乌浒兵在后追赶着。可宁南忧脚步生风,似乎比那些乌浒兵还要熟悉这座荒山,领着身后追着的吕寻一众人在林中左右穿行,很快便将蒙面人与乌浒兵甩在了身后。
眼见着他们渐渐脱离了危险,江呈佳终于松了一口气,吃痛的趴在他结实宽厚的背脊上,意识渐渐有些迷离,酸痛的手腕令她再也拿不住沉重的长刀,纤纤细指轻缓放开。
长刀便啪嗒一声坠了下去。
她将脑袋靠在他背上,昏昏沉沉的看着周身飞驰而过的树木荒草,觉得背部越发寒冷了起来。
宁南忧余光瞥见她靠着自己,渐渐闭上了双眼,心底没由来的慌张起来,于是冷声喊道:“江梦萝!还没出荒山!你不能睡。”
可就算宁南忧这样说,也阻止不了那股早就向江呈佳袭卷而来的倦意与寒冷。她微微颤着。
只是他此刻正在疯狂奔走着,根本感受不到她的颤栗与痛楚。
为了不让他分心,江呈佳还是强撑着对他说了一句:“我知道。我不睡,我只是休息一会儿....我...有点累了。”
听着她略有些虚弱,因努力克制着痛楚而变得沙哑的声色,宁南忧更加慌张了起来。
他死死咬住下唇,用刺心的剧痛提醒着自己保持冷静。
然而,灾祸才不管他们此时的境地究竟有多惨。
祸,总不单行。
精督卫一行二十几个人好不容易摆脱了身后追着的蒙面人与乌浒兵,南侧他们逃离的方向突然又出现了另一批绕山巡视的乌浒兵。
宁南忧听见了前面山坡上传来的声音,狂奔不止的脚步立即停了下来,站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朝后面退了几步。
吕寻追了上来,见他停在路中央到处向四周张望,似乎在寻别的路,便速即奔上前问道:“主公....怎么突然停住了?后面的乌浒兵就快追上来了。”
宁南忧满脸阴沉的转过身朝他看去,冷道:“南侧....看来有一群上山巡视的乌浒兵...我们不能再往那边走了。”
吕寻在他转身的这一刹那,恰好瞧见趴在他身上的江呈佳,不由大吃一惊道:“主公!江氏女怎会在这里?!!”
宁南忧朝他瞪了一眼道:“你唤她什么?”
吕寻一下子噎住,在自家主公凌厉的目光下,极不情愿的唤道:“....夫人怎会在此?”
“这是你该问的问题么?”宁南忧见他改了称呼,又训斥道。
随即,在周围探看一圈,最终朝山路西侧那片更加茂密的森林奔去。
“主公!”吕寻见他朝那里钻去,不由心下一惊道,“那片林子荒草众多,比之前的林子更为茂密,里面的....圆毛、鳞皮畜牲肯定....”
“你们跟过来不就成了!”宁南忧此时顾不得害怕,一心想着江呈佳背部的伤势,也不知那暗镖上有没有毒,哪里还有心思想这林子、杂乱荒草里有没有什么圆毛、鳞皮畜牲。
吕寻面露古怪,盯着宁南忧身上背着的那个女子,自言自语道:“主公为了这江氏女竟然连野兔、野蛇都不怕了?”
他挠了挠头,朝身后追来的精督卫招了招手,便跟着宁南忧的步伐往密林去了。
事实上,宁南忧刚刚踏入这片荒草丛生的密林便后悔了,这里到处能够听见摩擦声、吱吱声、咀嚼声。每个声音都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