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院子里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仆婢侍候,神情冷了下来,“我昏迷这几日,只有千珊一人在你身边?”
江呈佳婉转一笑,倚着她,虽面色苍白,笑颜却似花朵一般,“我习惯了人少,之前还在王府的时候...我院内也只有两三人侍候...现下不比之前,府内又在临行前裁去了许多婢子与奴仆。君侯您前几日又沉睡不醒,哪里还能抽调得出人手来看顾我?”
他盯着她憔悴苍白的面容,微乎其微的叹息一声,一言不发的将她拥入怀中,静静抱着。
“君侯的伤...可好些了?”江呈佳见他不说话,轻轻问了一声,担心自己这般在他怀中会不小心牵动他的伤处。
“已无大碍,孙医令说我底子好,若能再静养半月伤口就能慢慢愈合了。”他温声细语道,“你无需太过担忧。”
她乖巧的点点头,依偎在他怀中,享受着此刻的温情。
两人又沉寂许久,宁南忧才牵起她的手入了院屋。
“这几日居于驿馆之中,行文拜访终是不便。一日前,似有中朝密探潜入城中暗访,不久后郊外便又出了一件暴力伤人之乱,临贺郡太守顾安知我早已抵达,昨日趁着我清醒的时候前来拜访,说是陛下在临贺拨了一处宅院作为兵马指挥府,府内用物也已基本备好,明日我们就搬进去,那时,再让季叔为你院子里添几个小厮使唤。”
江呈佳低低嗯了一声,低着头踏进了屋。
千珊赶在他们之前,将屋中的几盏青灯点燃,随后退出屋,轻轻将门带上,便侯在了廊下。
“君侯这伤,还是莫要多动的好。”江呈佳操心着,见宁南忧径直往矮榻上走,便急急忙忙将床榻上的三个软枕拿了过来,替他垫在了身后。
他微微勾唇,拉过她的手,轻轻往怀中一带,半侧着身依靠在软枕上,温柔道,“阿萝明日...可愿去见施安?”
江呈佳眼神一滞,僵了僵脸。果然,他并不是单纯来看她,但这样也好,省了她在动心思想着怎样去见施安?
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垂着头故作不情不愿道,“一切全凭君侯安排。”
宁南忧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低低安慰道,“你放心,我会陪着你一同去。”
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点了点头算作答应。
宁南忧又在她院中呆了片刻,应顾及着江呈佳的旧疾,以及自己身上的伤,没过多久便离开了。
江呈佳一人坐于房中,失去血色变得有些泛黄的面上带着淡淡的失望。
千珊将宁南忧送离了院落,便推门走了进来,见姑娘郁郁寡欢的坐在榻上,不由奇怪道,“主子...君侯这不是没事了么?都能自个儿行走,还来看望您...您怎么还这样闷闷不乐?”
江呈佳盘着腿靠在榻上,轻声道,“今日他来看我,我自是高兴。只是...”她突然顿住话语,半晌后才呢喃自语道,“也许是我的幻觉...”
千珊露出不解的目光,刚想继续追问,便见江呈佳面露疲惫的躺下,扯过了一旁的褥子盖上,扭过头闭上了眼。她只好默默闭上嘴,不继续问下去。
江呈佳抱着被褥,回想起方才宁南忧的神态语气,总觉得他对自己刻意疏远了一些,对她摆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知是不是这几日未曾见到他的缘故。她的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失落与伤怀。
“姑娘。”千珊见她并未入睡,心下担忧起来,“您可是因明日要同君侯一起前去郊外面见施安而感到不安?其实奴婢觉得...那施安不见也罢。姑娘已经预备在京城救下他,又何必此时去见那施安招惹姑爷怀疑?”
江呈佳头痛的捏了捏鼻子,努力将脑海之中那些不安的想法挥去,侧过身冲着千珊摇了摇头道,“无论洛阳内的安排如何,施安我都必须去见。其一施安是个忠诚板直的人,凭他的性子,只要可以护住宁南昆,他不怕一死。他对宁南昆的信任不仅仅在于当初的提携之恩,更是因为他的双亲皆被宁南昆看顾着。然,淮王为了灭口,派人前去了施安家中,杀死了他的妻儿。幸而拂风及时赶到,救下了施安那对年老的父母,而施安被关在城郊外,对于这些消息丝毫不知。我若不设法提醒他一番,只怕他绝不会轻易跟着拂风前来救援的兄弟们走。洛阳营救争分夺秒,不可有一丝纰漏。这其二,则是因为君侯。”
“君侯?”千珊疑惑道,“君侯怎么了?”
“此时此刻,是施安要求见我,我若为了不让君侯怀疑我而坚决不去,反倒可以。与其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同他一起去会见施安。再者,你以为施安为何突然向吕寻提出要见我一面的要求?”千珊怔了一番,对于这一点,她真的不曾多想,只一心以为这施安是想要拖延时间罢了,现在想起来确实奇怪:姑娘与施安毫无干系,在临沅时,是施安将姑娘强行掳走,使得姑娘差一点失节于宁南昆,照理说两人算是结了仇。施安心底应该清楚,他见到姑娘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却还是提出了这个要求,未免显得有些突兀,“施安莫不是想通过姑娘...寻找时机逃走?”
江呈佳扶着裂疼的额,有气无力道,“他并非想要逃走。若是他当真能够凭一己之力逃出去,也不会到此时还被囚禁。”
“那是因为什么?”
“为了替他的主子做最后一件事。”江呈佳舔了舔干涩的唇淡淡的说道。
千珊眸中一顿,片刻后忽然茅塞顿开道,“这施安...是为了离间您与君侯?”
江呈佳虚弱言道:“是了,为了离间我与君侯。但这施安本不是会耍阴谋的人,骨子里还算正直,所以这样的计策绝不是他在刑讯逼问的情况下还能想到的。”
“姑娘的意思是...这是君侯身边的奸细告诉他的?”千珊这才觉得事情并没有她像的那样简单。
江呈佳点点头,“若我没有料错...只怕明日我去见过施安后,便会有人伪装成阁内弟兄前来营救施安。”
“何人?宁南昆?”千珊追问。
“宁南昆虽然脾气秉性最像淮王,行事却十分浮躁,谋略远远不及其父。若说老谋深算、阴险狡诈这两点当是明王宁南清更像淮王。他想利用我的名义救出施安,又同时可以令君侯对我产生怀疑,到时一举两得,他只管看戏便可。”江呈佳再次否定千珊的猜测,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宁南清。
“况且营救施安对于淮王与宁南昆来说并无好处,因此,一旦他们知晓施安在何处,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将他灭口。但宁南清却不一样,若是能够利用施安再狠狠打击宁南昆一次,令宁南昆对君侯的恨意更加深刻,于他而言便是天大的好事。此人惯会坐收渔翁之利,狠辣程度不逊色于淮王宁铮。”
千珊听着她的分析,内心惶惶不安道,“如此...姑娘您还要去见那施安作甚?这般下去,君侯定然会怀疑您的。”
“傻瓜...”江呈佳平静的弯了弯嘴角浅笑道,“君侯也不是吃素的。这奸细藏得极深,泉陵一战中,君侯有所察觉此奸细的存在,所以故意设局,抛出施安这个诱饵,为的就是等鱼上钩。”
“也就是说...施安前几次之所以能够从吕寻手中逃出...是因为君侯故意...放水?”千珊吃惊道。
江呈佳说得口干舌燥,疲乏的很,再懒得开口,只轻轻点了点头。
千珊只觉思绪乱成了一团,苦恼道,“姑娘,为何这些我看不出来...姑娘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沉浸于此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江呈佳一眼便能看破其中的门道?她等着躺在榻上的姑娘回句话,却出乎意料的等来了姑娘细微的呼噜声。
她有一瞬的失神,朝江呈佳望去,只见榻上缩成小小一团的姑娘牢牢的闭着双眼,侧过身呼呼的睡了过去。
千珊失笑,替她捻了捻被褥,便悄悄退了出去。
翌日辰时三刻,西院便派了人来唤她。
昨夜无梦无扰,一觉睡醒睁眼,天已大亮。这莫名的一夜好眠令江呈佳浑身睡得酸痛,但好在缠着她几日的头风渐渐去了,整个脑袋也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梳洗过后,她才出了屋子,面色已然大好,不似昨日一般虚软无力。千珊看着,心底喜悦道,“孙医令的药当真有用,若换做平常,姑娘的头风发作六七天都是有可能的。没想到您喝了孙医令的药,三日便已大好。”
江呈佳不作声,心底也隐隐有些诧异,这孙齐医术如此高明,怎么之前在太医令中当差时未曾被提点?
待到两人行至院门照壁前,便见吕寻侯在那里,正等着江呈佳过来。
她慢慢踱步过去,轻咳一声。
正出着神的吕寻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身子略略一颤,面儿上立即浮出了一丝排斥的神情,但为了宁南忧,他还是强制的压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