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珊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烛影一直暗中随车队而行,车轮不会突然卡住,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她点点头,从篷车上跃了下去。江呈佳闭眼坐在矮榻上,脑中思绪纷乱。
千珊下了车,装作查看车轮情况,在篷车附近晃悠,有奴仆压低了脸自她身边轻轻经过小声道了一句,“此路有险,林中有人埋伏,人数众多,你务必保护好阁主。”
那确实是烛影的声音,千珊听的清清楚楚,脸色微变,随意环顾了一遍此条山路周遭景象,若有所思的低下眸思索一番,然后冲着车夫吩咐了一句道,“夫人正午睡,动作稍微轻些。”
那车夫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千珊便再次从登梯上跳上了车板,弯腰走进了篷子里。
车子随着千珊的动作细微的摇晃了一下,江呈佳缓缓睁开眼,向千珊看去,面色慢慢凝重下来,“如何?”
千珊移到她的身边,凑近她耳边小声道,“烛影言,此山路有伏。”
江呈佳凝住眉尖,纤细的指尖稍稍掀起篷车的窗帘,往外看去,正好瞧见前面循声而来的季先之朝她的篷车走来。
她将手收回,便紧接着听见一段对话。
“车轮可能修好?”季先之沉沉的问着。
那车夫满头大汗的蹲在篷车下,气喘吁吁道,“季叔莫要着急,石头卡在轮子木架深处,需慢慢移除,不可心急。修是定能修好的。”
季先之瞧了瞧天色,叹息一声道,“既是如此,车队便稍作休憩。”
那憨憨的车夫“哎”了一声,便继续低头与那卡进去的石子做斗争。江呈佳眸间转动,脸上的神情也愈发的沉重下去。
“姑娘想要怎样做?若山中之险烛影能带弟兄们解决,便不会来同姑娘说,此番他这样做,怕是...”
“便是这个道理,现在车驾还未进山,若从此调头反转,去走平路,自然能够化险为夷。但我只怕突然这样同侯爷说起,他会起疑。”江呈佳愁眉不展道,“烛影此次带了多少水阁兄弟?”
“约莫有三十个左右。”千珊同时忧心起来。
江呈佳定了定神,沉思片刻,最终自坐榻上起身,弯身下了马车。底下候着的侍者急忙于一旁搀扶,恭谨的问道,“夫人不是午休?怎得下来了?”
“我坐了一日,有些腰酸背痛,下来走走。无妨,你们忙你们的。”江呈佳摆摆手,朝着前面两架车看去。
曹夫人与宁南忧怕是此时都在休憩。
她估摸着山中埋伏之人定然是冲着宁南忧而来的。江呈佳一下子便联想到了宁南忧手中握着的精督卫。前些年宁南忧确实位居江湖各大暗杀榜的榜首,但精督卫实力强悍,又忠心护主,宁南忧躲过一劫又一劫,久而久之,这便成了江湖上悬赏金最甚,却最难完成之任务。明明这两年已然平静下去,但不知为何今日再次开始?
江呈佳有一种直觉,认为此次冲着他们来的这伙人,并不是为了精督卫的印绶。
那是为了什么?
她凝神细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迈步向曹氏的马车走去。若无法阻止这群人,那么她便必须将曹氏保护好。宁南忧此生弱点便在于他的母亲。若当真出了事,后果便不堪设想。
宁南忧的武功姑且不讲,这世间能与他匹敌的怕也没有几个人,再加上他身边的季先之深藏不漏,他的安全暂得保证。但曹氏身边只有仆婢碧芸一人,虽有护卫于马车四周,但一旦起了骚乱,却并无贴身保护的人。如此,若对方人数众多,便可能趁乱绑架曹氏。
不管埋伏之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若他们想要威胁宁南忧,必然先对曹氏下手。
江呈佳慢慢走至曹氏的马车旁,千珊亦跟着,两人停于车前,先是询问了身边的车夫一句,“母亲可在休憩?”
那车夫俯身行礼道,“秉少夫人,夫人的确正在午憩。”
江呈佳微微凝了凝眉,谦和道,“那我便在外面等母亲醒来。”
那车夫正准备说话,便听见马车里传来一声带着鼻音与厚重困意的女声,“阿萝可是寻我有事?”
江呈佳一顿,即刻弯身向里面回话道,“儿媳不孝,叨扰了母亲午休。儿无事,只是坐于篷车太过沉闷,望同母亲说说话。”“也好,我正头痛,你且上来吧。”里面的人似乎很是困倦。
江呈佳应了声,一旁的小厮便即刻替她摆好登梯,她便提着裙摆上了车。千珊守在外面,一刻也不敢有所松散。
曹夫人此时正枕在碧芸身上,闭着眼捏着自己的人中处,面色有些惨白。
江呈佳担忧道,“母亲可是太过疲累?”
曹夫人被碧芸缓缓扶了起来,稍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瞧见眼前的姑娘满脸忧心,心间便不自觉的放下一丝柔意,温和的说道,“自然是累的。不过也不打紧,待到夜间好好睡一觉,睡眠了,便好了。”
“你这孩子可觉疲累?手伸出来,让我把把脉...”曹氏睁开整双眼,眸中带着迷离困意,鬓云乱洒,态浓意远淑且真,自有种美人初醒散漫迷茫之态。
江呈佳听她的困意,温婉推辞道,“母亲还是在睡一会儿吧,儿媳无事,并不疲累。”
曹秀看了她好久,似乎才将目光聚焦她的身上,那双眸有些木讷失神,她懒得去再问,实在困得很,便又靠在碧芸身上闭上了眼,轻轻应了江呈佳一声,又睡了过去。
江呈佳又想着如何让曹氏去劝宁南忧改换平道去往零陵,思考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她心间一惊,急忙掀起窗帘往外看去,便只见山坡那头一群身着青衣的蒙面男子同一群白裳之人缠打了起来。她在那群青衣之人中一眼便认出了烛影。
烛影已然和他们打了起来,紧接着她听见后方传来尖叫声,不知又从哪处冲出了一群白裳蒙面人,就在她所乘坐的篷车周围一涌而上,风驰电掣的将整队车驾团团包围,话不多说一句便拔出腰间长剑与随行侍卫厮打了起来,然而这些侍卫显然不是这群白裳蒙面人的对手,很快惨叫声一片。
宁南忧似并未料到此番情景,心中一惊,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曹氏的安全,于是急忙跃下马车,朝曹氏的马车奔去。
一波又一波的蒙面人自山口处涌出,竟全部都是冲着他们而去的。季先之心惊胆战,拼命护在宁南忧身边,两个人被涌身而上的蒙面人缠住,打斗期间焦急万分的朝曹氏的马车看去。
此时,江呈佳自曹氏的马车中冒出了个头,朝着急切想要冲过人群,而不顾自己受伤的宁南忧高声呼喊道,“侯爷将自己照顾好,母亲这处有我!”
宁南忧听到隐隐约约的高喊自远处传来,他朝着母亲的马车一看,发现江呈佳不知何时已在车驾上。
他稍稍喘了一口气,心间不安放下了一点。
曹氏被这嘈杂的声音惊醒,掀开帘子一瞧,满脸煞白起来。
江呈佳急忙护在她身前,坚定有力道,“母亲莫要害怕,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她娇小的身躯挡在曹秀面前,面上凝重不已,一双眼虎视眈眈的盯着马车外妄图竟来的白裳蒙面人。
江呈佳赤手空拳同那些想要钻进马车的人打斗,来一个便踹出去一个,来一双便踢一双。曹秀看的眼花缭乱,碧芸亦是惊诧难抑。外面的人眼瞧着这马车刀枪不入,竟然执起佩剑狠狠的朝马车中乱插进去。
江呈佳眼瞧着躲在马车中已然不行,便于车中旋身一转,双手双脚并用,将车驾的后板踢了个粉碎,又回头急促的唤来千珊道,“千珊,快拉马,带母亲走!!”
千珊得到命令,手中不知拿来一把短刀,迅速结束了一名正向她挥剑砍过来的蒙面人,脚下一动,手中短刀切开绑住马匹与车驾的绳子,蹬脚飞跃,牢牢坐上马,朝着曹秀的方向而去。
她在雷电不及的瞬间,将曹秀与碧芸都拉上了马,扬鞭一挥,自人群中疾速冲了出去。
江呈佳轻轻踮脚,转身飞向车顶,躲过了蒙面人的袭击。她看着千珊驾马而去的身影,又瞧见山沿小路边一抹深青色一闪而过,便知烛影跟了上去,于是心间安下许多,在不断同蒙面人的打斗中,江呈佳朝着被围在一群刺客之中无法脱身的宁南忧飞去。
此时宁南忧与季先之分身乏术,不断躲避中,纵然武功再过高强,也敌不过人多势众,江呈佳双脚狠狠踹向两个执剑朝宁南忧背后袭去的蒙面人,于空中跻身一跃,翻转落地,同他背靠着背站在了圈子里。
宁南忧见她过来,紧蹙眉头道,“母亲呢?你怎么过来了?”
“侯爷放心,母亲已上了千珊的马,这里离武陵驿馆不远,千珊会安顿好母亲,护送卫队方从武陵驿馆返程不久,若能快马加鞭追一追,想必一会儿便有援军前来。”江呈佳急促的在他耳边说着,眼角流光四溢,唇边扬起一丝冷笑。叫转头看她的宁南忧一时之间失了神。
“侯爷小心!”宁南忧不注意时,有一蒙面人挥剑赐了过来,江呈佳大步跨出,挡在他的面前,一脚便将那人踹飞了出去,于是宁南忧刚刚于心间凝起的一丝朦胧感即刻碎裂一地,不复存在。这个女子要说用机灵温婉形容再适合不过,却也有如此野蛮一面。
宁南忧一直不说话,佩剑已被献血染红,江呈佳以为他还在忧心曹氏,便安慰道,“侯爷且放心,千珊自小服侍我,武功不比我低,必然不会有事。侯爷尽管将背后交给我,专心致志对待面前毛贼,今日我们必能杀出重围。”
其实,宁南忧并未再有忧心,江呈佳将话一说出,他心间便莫名安定许多。便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他会这么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