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农场重新返回瑶水村时,各家的烟囱早已升起了青烟。
项小羽将自行车靠墙放好,进堂屋灌了一缸子水,就想往养猪场跑。
“你又干什么去?”坐在门槛上编鱼篓的项英雄将人拦住。
“我出去转转。”项小羽抱住乱跑的侄子,在他脸蛋上狠狠亲了两口,惹得孩子嘎嘎乐。
“别去了,”项队长瞟了眼旁边的小板凳,“你坐下,我有事问你。”
项小羽依言入座,“啥事?”
“白天干嘛去了?”项英雄用刮刀刮着篾条,冷声道,“骗得了你娘,骗不了我!不年不节的,你什么时候给舅舅们送过那么多东西?”
事情有了反转,就没有瞒着家里的必要了,项小羽凑到他身边小声说:“我去看宋恂的父母了!”
项英雄手上动作不停,斜着眼睛不客气地问:“你凭啥去看人家父母?”
“我跟宋恂谈对象呢,当然可以去替他看看父母了!”项小羽承认得干脆。
说完就仔细观察老爹的反应。
可惜,项队长没什么反应。
见他脸上没有半点意外神色,项小羽问:“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我俩谈对象了?”
“哼,小宋平时是个多沉稳的人!我要是不主动找他讨主意,他是绝不可能多嘴给我献策的。”项英雄神色复杂道,“前段时间,这小子竟然主动跑来给我出了一个建厂的主意。你说这事稀奇不?”
项小羽笑得讨好:“他一直想跟你谈谈呢,被我勉强劝住了。不过,爹啊,你到底同不同意我俩处对象啊?”
“我不管,想处就处呗。反正现在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分分合合是正常的。你要是想赶个时髦我也不拦着。”项英雄亮出底线,“不过,结婚不行。”
“不结婚不是耍流氓吗?”
“那你就别谈了。”项英雄态度坚决。
“我知道你是介意他的成分问题,不过,他早就跟他爸断绝父子关系了,他爸的事对他影响有限。”
闻言,项英雄终于停下了手上动作,问:“是他父母跟你说的?”
“宋伯父亲口说的!”项小羽重复了一遍宋成钧的话,“可以让上面的领导去省军区核实!”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痕整齐的信纸。
“这是宋伯父重新写的一份断绝书,要是上面不去查,这个应该也勉强好使吧?”
“既然早就断绝关系了,小宋咋不跟渔业公司说清楚呢?”
被亲爹断了关系这种事,虽然不太好听,总比被单位一撸到底强吧?
“这件事是宋伯父悄悄办的,宋恂不知道。”项小羽起身,“我还得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呢!跟公社和县里澄清以后,或许还能重回大瓦房工作!”
项英雄拧着眉沉吟半晌,又将人唤了回来。
“你给我说说,你俩谈对象的事是怎么开始的?”
项小羽忸怩:“爹,我们年轻人的事,你一个老头子瞎打听什么呀!”
“谁乐意打听你的事?别废话!”项英雄瞪眼,“是谁先主动提出谈对象的?”
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也得跟本人确认一遍。
“我提的。刚开始宋恂碍于家庭成分问题不肯答应,怕连累我。后来被我的真诚打动,就答应啦!”项小羽特意美化了自己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的经过。
“那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吧。”项英雄哼道,“以他的能耐,在大瓦房干不了几年就会被调走。万一他被调去城里了,到时候你怎么办?这个对象还能抓得住不?”
项小羽向来心宽,乐呵道:“跟着当官的做娘子,跟着杀猪的翻肠子。他要是能回大瓦房,我还巴不得他升官呢!等他能升官调走的时候,我俩早就结婚了,到时候我就能跟着他去享福啦!”
“……”项英雄无语,“你别后悔就行。”
说得好像真会当上官太太似的……
他要是没记错,宋恂还在养猪场清理猪粪呢。
“我这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去!让县公司赶紧给他平反!”项小羽再次起身。
“哪有那么容易平反的?”项英雄提醒,“他的撤职决定是县分公司下的,那是集体决议,咋可能朝令夕改?你得劝着点小宋,不能太犟了,回不去就算了。”
“凭啥算了?”
“就凭他爹还在农场劳动呢!”项英雄嗤笑,“这种事根本经不住细查!万一小宋把县分公司逼急了,非得让人家撤销处罚,县里那边只要派人去农场稍加打听,就能知道其中的猫腻!”
“什么猫腻?”
“既然已经断绝父子关系了,宋恂还去农场做什么?”
“他跟宋伯父断绝关系了,但是没跟孟团长断啊!”
项英雄又问:“要是人家让他写个保证书,承诺与他爹划清界限。他写还是不写?”
“那就写呗,别辜负了宋伯父的一番心意。”不过,项小羽心里也清楚,宋恂多半是不会写的。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一直让他清理猪粪呀!”项小羽只想赶紧把他从养猪场弄出来。
“咱们队里正要办肉食品加工厂,可以让他去当个厂长,反正他有办厂经验。”项英雄挺得意,“当厂长够体面的吧?这可是咱们生产队的第一个工厂,我推荐他去当厂长也是要承担风险的!”
项小羽有点瞧不上那个工厂,规模肯定没有渔业公司的海味品加工厂大。
一个小厂长的职位,还没李英英那个副厂长风光呢!
见她面上嫌弃,项英雄挥手说:“你去问吧,他肯定是宁愿去当厂长也不回大瓦房的。”
想了想,又交代道:“你先别跟他透露,我已经知道你们谈对象的事!”
“为啥不说?要不是我一直拦着,他早就想坦白了。”
项英雄暗叹,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咱家有你一个主动倒贴的就行了,我和你娘可不能上赶着!”项英雄气哼哼地说,“我生了俩闺女,还从没摆过老丈人的款儿呢!”
项小羽直乐:“就算跟他说了,也不妨碍你摆款儿啊!你是不是还想让人家主动给你出谋划策?”
“这事你就别管了,按我说的办!”项英雄继续交代,“另外,你俩谈对象的事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虽然他爹跟他断绝关系了,但血缘上是断不了的,社员们不是单位里的领导,大家更看重亲族关系。等到这阵风声过去以后,没什么人关注他了,再提你俩的事。”
正好也能给闺女留些时间,谨慎考虑一下这段关系。
别那么轻易就把自己嫁了。
宋恂的事情居然还会出现反转?
最近村里流传的小道消息,让瑶水村的社员们又重新燃起了八卦的热情。
中午下工以后,老光棍金有福提溜着酒壶就兴冲冲地扎进了人堆里。
“这件事太好理解了,你们想想,被亲爹断绝了父子关系,那得多丢人呐!”金有福在自己脸上拍了拍,“我要是小宋主任,也得瞒住呀!”
“这有啥好瞒的?他那个爹都被下放了,是犯了错误的,小宋主任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跟他撇清关系才对!”船队的孙老大摇头说,“本来是多好的局面呀,如今可倒好,被弄去养猪场清理猪粪了!面子能值几个钱,一点不实惠!”
“换成是我,我也得瞒住!”人群里有个年轻人出声,“张夫子都说小宋主任这么做是对的,子不言父过嘛,他那个爹再不是东西,也是有血缘的亲爹呀!总不好再落井下石。”
金有福神秘道:“你们说的这些都太片面了,其实小宋主任不主动说明情况,还有另一个原因。”
人群里有人不耐烦道:“金有福,上次最先说小宋主任他爹有问题的就是你,这次说小宋主任没问题的还是你,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我哪边也不站!”金有福灌了一口酒说,“他被大瓦房扫地出门是早晚的事,谁让他把大瓦房搞活了呢!这么一块大肥肉,肯定被人惦记呀!那个新来的陈主任,可是在上面有人的!他早就看好宋主任的位子了,这件事就是他一手炮制的!”
一群中年男人像国家干部似的,凑在一起各抒己见,仿佛在商讨什么国家大事。
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宋恂干工作有一手,但是没什么心眼,还特别要面子,好好的一盘棋被他下砸了,实在是可惜!
宋恂的八卦让男人们探讨得十分尽兴,听到各家媳妇开饭的招呼声,各自提着板凳满意而归。
徒留金有福这个老光棍蹲在原地挽留,“再聊会儿呀,我还有大消息没说呢!”
“都空着肚子呢,聊啥聊!有屁你就先憋着吧,等明天人凑齐的时候你再放。”
“就是,人家小宋主任比咱有本事,用不着咱们操心,说不定明天又官复原职了呢!”
另一边,作为八卦中心的宋恂,已经坐在了公社渔业基地的主任办公室里。
尹琼华见到他以后,叹口气说:“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原本是不想来给您添麻烦,但是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生活,”宋恂苦笑,“来公社见您一面,还得提前跟生产队干部报备……”
“县里的这个决定确实比较仓促,甚至没有事先跟公社这边沟通,我跟裴副主任都是在任命下达以后才知道的。”
对于这个决定,她和老裴也十分恼火,瑶水那边刚搭起了一个框架,甚至还没怎么正经盈利呢,就被人惦记上了。
这件事的影响其实很恶劣,副作用也很快就显现了出来。
上个礼拜开年底总结会时,她对金海支公司最近的发展速度提出了批评。
却被徐自强以一句“小宋就是前车之鉴”给顶了回来。
万一他们的成绩太亮眼,也被上面的人看中了怎么办?
就这样不好不坏地混着吧,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直不犯错。
“我服从上级领导的决定,但是领导们作出这个决定的过程明显是有问题的。”宋恂摇头道,“如果只凭借谣言和举报信就能决定一个干部的去留,是不是太草率了?”
“你也不要把责任都推给县里,既然你们早就已经断绝父子关系了,县里来人跟你谈话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尹琼华嗔怪。
宋恂叹道:“家丑不可外扬。”
关键是他也没想到老宋会留这么一手,怪只怪老宋太沉得住气了,要是早点告诉自己还能有些挽回的余地。
“你可真是糊涂!”尹琼华恨铁不成钢道,“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这点家丑算得了什么?”
宋恂点头,真诚认错。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尹琼华也觉得这件事情棘手,“想要官复原职你就别想了,县里已经下了新的任命,陈猛也已经上任了,没有轻易更改决定的道理。顶多能给你在其他地方重新安排一个岗位。”
宋恂根本就没想回去继续当主任。
就像项队长说的,他们家的这点事经不起细查,他回军区家属院和去农场探视都是有据可查的。
如果真跟县公司那边撕破了脸,让对方揪着自己不放,老宋的那番苦心就白费了。
“我这个事还是尽量少给您添麻烦吧。”宋恂作出有些颓丧的表情,“我的户口已经迁入生产队了,那我就安心在生产队工作。但是关于我的成分问题,希望渔业公司能在详细调查以后还我一个清白。”
尹琼华沉吟着没作声。
“对于渔业公司来说,做决定之前进行必要的调查是必须的,我只是希望能补上这个环节,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宋恂无奈道,“即便以后不在渔业公司工作了,我也是要在生产队和公社生活的。不瞒您说,最近我刚谈了个对象,县公司那边给我扣的这顶帽子实在是耽误事。”
尹琼华一怔,他都这样了,居然还能这么快就找个对象?
“是咱们这里的吗?哪家的姑娘?”“就是瑶水大队项队长的闺女项小羽,渔业公司的那个电话员。”
“哦,我对她有印象,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尹琼华暗忖,这个宋恂够可以的,刚下放生产队就找了生产队长的闺女,公社书记的外甥女当对象。
“你的事我会跟上级反映的,由总公司出面去查。”
若是让县里去查,那就有得等了,兴许宋恂已经结婚生娃了,那边还没个结果呢。
对于宋恂的这个决定,项小羽不太能理解。
“你不回大瓦房,难道就一直在养猪场呆着啦?”
“先解决主要矛盾吧。”宋恂伸着手臂任由她用皮尺在自己身上比量,“目前最紧要的问题,就是重新划分成分。只要能借着这个机会,将我的成分洗白了,当不当大瓦房的主任有什么要紧?”
本来就是个芝麻官,没什么舍不得的。
“那就这么放弃你在大瓦房的心血啦?”项小羽在本子上记下尺寸,不乐意道,“我看到那个陈猛就心烦,都不想当这个电话员了!”
“没有陈猛,也有李猛王猛。”宋恂安抚道,“我在养猪场也挺好的,最近我正打算改进刮板式清粪机,如果试验成功了,兴许还能将图纸卖给县机械厂,赚个外快。”
“再说,渔业公司的工作其实并不好干。我那会儿为了不在人事问题上多做纠缠,就一心向外发展扩张,让大家都将目光放到公司外面,从而缓解本地干部和外来干部之间的矛盾。但是,陈猛是领导秘书出身,可能比较擅长办公室政治,听你说了他做的几件事以后,也证实了这一点。他如果继续把重心放在单位内这一亩三分地上,瑶水支公司的发展可能就要吃老本了。”
项小羽虽然是大瓦房的职员,但是听说大瓦房的发展有可能会被陈猛耽误,就故意作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笑了起来。
心情着实轻松不少。
她把皮尺收好,不再说扫兴的话题,转而问:“我还是第一次织毛衣呢,你想要什么颜色的?我这两天抽空到公社买毛线去。”
“都行。”宋恂从房间的抽屉里翻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项小羽打开信封一瞧,居然是一沓钞票。
“怎么给我这么多钱?”得有一百多了吧?
大半年的工资呢。
“给你买东西用吧,快过年了你也给自己买件新衣裳穿。”
项小羽还回去,摇头道:“我有工资,也有衣裳穿。你快收起来!你现在可是没有工资,吃老本的人了,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
宋恂把信封塞进她的上衣口袋,“我平时没什么开销,还有呢。”
见她还是推拒,又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通。
“孟团长这么有钱?”项小羽瞪大眼睛,将挂在脖子上的一个金戒指取出来说,“我以为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宋恂笑她天真:“老宋的全部加上她自己挣的,才是她的全部家当。”
项小羽点点头,果断将信封塞进兜兜里。
“那我以后得向孟团长学习,这个我就收下了!”
宋恂:“……”
从隔壁回来,项小羽将那个信封藏好,就找上了自家老爹。
见老爹正挽着裤腿准备泡脚,她殷勤地接过水壶,帮忙往木盆里蓄水。
“爹,温度咋样,烫不烫?”
“还行。”项英雄瞥她一眼问,“今天怎么这么勤快?不会又是让我帮你办事的吧?”
“啥叫又找你办事?我之前找你办过什么事?”项小羽不服。
项英雄想了想,好像确实没办过什么事,但怎么总感觉这段时间净给他闺女办事呢?
“你没事就回屋睡觉去,别影响我学习。”项英雄拿起腿上摊开的《语录》晃了晃。
项小羽哪是能轻易被打发的,瞄一眼盘腿做针线的亲娘,她低声说:“爹,宋恂总在养猪场呆着也不是办法呀!你给他安排个其他工作呗?”
“渔业公司那边有消息了?”项英雄问。
“快了快了。就是往军区打个电话的事,有啥麻烦的。他的成分问题肯定能解决!”项小羽愁道,“就是回不去大瓦房了,总不能让他在养猪场蹉跎吧?”
“我不是说让他去加工厂当个厂长吗?”
“那个加工厂连厂房和工人都没有!你让他去当光杆司令啊?”
项英雄气恼道:“那你说吧,你看上队里的啥工作了?实在不行把我这个生产队长让给他当当?”
“那个加工厂没啥意思,就是灌香肠卖香肠的那点事,从大队干部里随便找个人就能干。哪能跟他当主任的时候比?”
“呵呵,今时不同往日了。有个厂长就不错了,少挑肥拣瘦的!”
项小羽又提起水壶,坏心眼地一直往水盆里蓄热水。
“哎哎,可以了,别给我弄得太烫!”项英雄接过水壶,嘶嘶哈哈地说,“不就是为了个工作嘛,你还想烫死你爹呀!”
看着这对父女的热闹,苗玉兰轻嘲道:“你这个闺女算是白养了,整天胳膊肘往外拐。”
项英雄:“这是我们爷俩的事,你少掺和。”
苗玉兰:“……”
活该你挨烫!
皱着眉头琢磨一会儿,项英雄冲闺女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两人交头接耳地叽叽咕咕一通。
项小羽夸奖:“项英雄同志,总算没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啊,出了一个靠谱的主意!那你找机会跟我三舅说说呗!”
不料,刚出过主意,项英雄就撂了挑子。
“这事你自己跑关系去!我出面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你说话肯定比我管用啊!”
“你自己决定吧。你去替他跑工作,这个人情就算在你头上。要是我去的话,呵呵……”
当然是算在未来老丈人头上了。
项小羽回过味儿以后,赶紧应承下来。
老丈人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项队长本人就是个前车之鉴。虽然在生产队里人五人六说一不二的,但是在她姥爷面前一辈子都没硬气过。
次日傍晚,下班以后,项小羽难得地没往养猪场跑。
回家推上自行车,就奔向了公社。
她三舅一家目前都住在公社驻地的家属院里,距离办公的大院不远,每家分到一个平房小院。
项小羽的车把上挂着一串冻硬的大黄鱼,车后座上还有一大包海鲜零食。
见她推着车子,大包小裹的进院门,苗书记的爱人顾芬芳赶紧迎了上来。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晚跑过来?还带着这么多东西!”
“哈哈,给苗书记送礼来了!舅妈,我三舅在家不?”项小羽将车停好,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在呢,赶紧进屋,正好一起吃饭!”
“我今天不光要吃饭,还得跟我香香姐挤一宿呢!天黑了我可不敢自个儿回去!”
“今天不用挤,香香回生产队给她奶送年货去了,你自己在她那屋睡!”
“哎呀,我还有好多话要跟她说呢!”
苗书记从书房里出来,看到她就玩笑道:“你们有啥可说的?整天凑在一起嘀咕这家的小子,那家的姑娘,光看人家热闹了,自己连个对象都找不着!”
他们家这些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个的婚姻问题都成了老大难。
“嘿嘿,舅,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不要太惊讶啊!”项小羽洗了手就自动自觉地坐到饭桌前,“我现在可跟香香姐不一样啦!我找到对象了!”
闻言,顾芬芳端着刚盛到一半的饭碗跑出来问:“真找到对象啦?哪家的小子?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家里父母好相处不?”
“比我大个四五岁吧,他父母也挺好相处的。”项小羽将脖子上的红绳拽出来给她瞧,“这个金戒指就是他妈妈送给我的。”
“呦,那还挺大方的,没进门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顾芬芳凑近一些,仔细去瞧那个戒指上的花纹。
这个款式对项小羽这样的年轻姑娘来说,有些老气了,但是她这个年纪的中年妇女,就喜欢这种一看就很贵的款式。
外甥女的婚事有了着落,苗书记也挺高兴,一边往她碗里夹菜,一边说:“人家小伙子的年纪可是不小了,家里肯定着急结婚,回头你把人带到家里来,让我跟你舅妈也瞧瞧。要是人还不错,你们早点结婚也没事。家里这些孩子不用非得按顺序结婚,我看你姐和远洋一时半会儿是没戏的。你可别被他们耽误了。”
项小羽点头说:“我这个对象确实不错呀,三舅你也见过的,就是我们渔业公司的宋恂宋主任。”
听说居然还是个主任,顾芬芳就更满意了,忙问自家男人:“这个宋主任为人怎么样?你跟他接触的多不多?”
苗书记放下筷子,皱着眉问:“我怎么隐约听人说,瑶水的宋恂已经因为家庭成分问题被下放到生产队了?”
“啊!”顾芬芳与外甥确认,“家庭成分真有问题?那这个对象可不行!以后的麻烦事一大堆呢!”
“他父亲确实已经去农场劳动了。不过,半年前,他被省渔调职到咱们南湾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断绝父子关系了,这件事对他没啥影响。县渔业公司没经过调查就把他撤了,根本就不符合程序。现在省渔正在重新调查他的事呢,没几天就能有消息了。”
项小羽又详细说了宋恂的家庭情况和他本人的学历背景。
“要是没有这一出,我是绝对攀不上这样的对象的!”项小羽挺得意地说,“幸亏出了这么一桩事,让我捡漏啦!哈哈!”
苗书记夫妻对视一眼,要是没有他父亲的问题,这个宋恂真是顶顶好的人选。
小毛算是高攀了。
“即便省渔给他平反了,澄清了成分问题,他也回不去渔业公司吧?”苗书记问。
户口可不是儿戏,哪是能随便调进调出的。
项小羽无所谓地摆手:“回不去就回不去!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万一回去以后,刚干出点成绩,又被人摘了桃子,那也太憋屈了!”
“听你这意思,他被撤职的事还另有内情?”顾芬芳问。
“对呀,就是因为我们宋主任太能干了!来了瑶水不到半年,船队扩大了将近两倍不说,还开办起来一个上百人规模的加工厂。产品出口的路子也是他定下来的,去了一趟广交会,把我们未来一年的生产订单都签回来了!你说他厉不厉害?”
“那真挺厉害的,基层的工作不好干,你看你三舅当这个公社书记也是整天焦头烂额!”
项小羽叹道:“我们宋主任就是没遇到好领导,有点成绩就被人惦记上了,要是所有领导都能像我三舅这样正直,那还有啥好说的?”
苗书记斜睨她一眼,轻哼道:“你少给我戴高帽!今天这么晚过来,又声称是给我送礼的,不会是来帮你们宋主任跑关系的吧?渔业公司是垂直管理的,我可插不进手去。”
顺手端起酒瓶帮他将酒杯满上,项小羽笑道:“三舅,我还真是来走关系的,不过,不是走渔业公司的关系。听我爹说,咱们公社的工业生产不理想,已经被县里点名批评了?”
苗书记颇觉没面子地“嗯”了一声。
“我还听说,你已经把工业办公室的那个主任撤职了?”项小羽觑着他的眼色,试探着说,“我们宋主任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搞企业的经验十分丰富,你看瑶水渔业公司现在发展得多红火!三舅,把宋主任调去工业办,给你帮帮忙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