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你傻啦?”项前进特别欠揍的发出“哇哈哈”的笑声,“快别教训我了,先弄清你自己叫什么吧!”
项小羽这次是真脸红了,不是装的!
她在心里宽慰自己,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宋恂跟前丢脸了,一回生二回熟,破罐破摔吧。
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
好在还有一个没眼色的项前进,可以供她化解尴尬。
“你的事还没说清楚呢,少转移话题!”项小羽不去看宋恂的表情,死死盯着堂弟,“那么大的两只鸡,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来的?怎么运回家里的?”
宋恂本不想杵在这里看人家教训弟弟,这会儿却不由停住脚步,听他怎么说。
项前进梗着脖子,死鸭子嘴硬:“不是我偷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项小羽抱着手臂,脑袋昂得比他还高,“不就是跟‘海兔子’那几个混子一起偷的嘛!”
“你一个丫头片子,少管老爷们的事!那是我兄弟!”
“嘁,大哥二哥才是你兄弟,他们撺掇你干坏事,算什么兄弟!”项小羽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我知道,你们搞了一个什么‘海边三结义’,对不对?”
项前进得意地“嗯”了一声。
“你说你,怎么不跟好人三结义呢?”项小羽指指宋恂,“人家宋同志和吴同志,就跟你住在一个屋檐下,你怎么不跟人家三结义呢?”
宋恂:“……”
大可不必,结不起……
生怕对方真的提出让他们结义的无厘头要求,宋恂只当没听见,直接回屋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项小羽才摆开要大杀四方的架势,一手掐腰,一手扯过项前进的耳朵:“你说谁是丫头片子!我再是丫头片子,也比你强!你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谁卖我啦?”
“你那两个兄弟!听听你们结义时取的破名字!”项小羽略显嫌弃地冷嗤一声,“那两个混子,一个叫‘海兔子’,一个叫‘海猫子’,轮到你这里呢,居然叫‘海肠子’!我要是你,都不好意思出门!”
被她喊破了秘密,项前进面红耳赤,深觉没面子。
“哎呀,你懂什么呀!”他一把甩开二姐的手,就跑出了院子。
项小羽冲着他的背影轻哼一声,打定主意,要给他在大姐和英雄爹面前狠狠告上一状!
经历了偷鸡又赔偿的闹剧以后,项前进被项队长单独训话了,终于老实了许多。
像是要弥补过失一般,此后几天,他在伙食上还算用心,偶尔还会早起赶个海,捡了蛤蜊螃蟹回来,给他们做海鲜汤底的面片当早饭。
宋恂的工作,也算步入了正轨。
说是正轨其实并不贴切。
刘主任一直没露面,他们还处于散养状态。
不过,宋恂并不着急,他让自己沉下心来。翻看资料之余,也开始入乡随俗,偶尔喝茶看报,或是去海边看看公司那三对机帆船的情况。
这天下午,宋恂刚拎着工具从海边转悠回来,就看到一老一少两个工装男人蹲在公司的大门边抽烟。
宋恂与他们点点头,就要推门入内。
然而,院门紧锁,纹丝未动。
门闩被人从里面闩上了。
他侧耳听了听,内里没有半点动静。
“兄弟,你是公社的还是县里的?”年纪稍大的中年男人主动搭话,“甭敲了,都不在。”
宋恂:“……”
难道全都跑去队里赚工分了?
“你也是被领导安排过来的吧?一起抽根烟等会儿吧。”中年男人叹口气,“大老远跑过来,都不容易。”
为了到船上检查发动机,宋恂今天特意换了衣裳。
他看一眼自己的工装背带裤和汗衫,还有脚上的水鞋,确实跟眼前二位的打扮有七八分相似。
“兄弟,你哪个单位的啊?”
“我是刚从省渔下来的……”
宋恂蹲到了他们身边,正要表明身份,却隐约听见院门被人从里面轻敲了一下,若不是他贴门蹲着,八成就忽略了。
他停顿片刻,看向二人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看打扮,不会是水产站的吧……
“公社水产站的。”
果然,催债的来了!
难怪里面不敢开门……
“我说你们公司,到底怎么回事?跟金海那边的支公司简直像是两个妈生的,人家今年的生产任务都快完成了!”
这也是宋恂想问的。
堂堂省渔的支公司,怎么就闹到了这步田地?
“过了禁渔期,我们会想办法增加一两对风船。”总这样被人堵门不是办法,宋恂跟他们商量,“要不你们先回去?让瑶水这边再调整调整?”
那两人不为所动道:“我们哥俩是被领导专门安排来盯着瑶水的。就是禁渔期才来呢,过些日子开了海,谁还有工夫往这边跑……”
“这样干耗着也解决不了问题,船员出了海,才会有东西带回来。”宋恂又提了一个办法,“不过,现在虽然是禁渔期,但禁的是渔网捕捞。我们公司的船员可以用延绳钓的方式捕鱼,夏收过后,公司会尽快安排渔船出海。”他这些天一直在看资料,补习渔业知识。
县里对于禁渔期的发文,他也反复研究了几遍。
为了保护鱼苗,县里将各种禁用的渔网做了明确的要求,从夏至到大暑这段时间,大闯网和滩头拉网都是禁用的。
但是并不禁止钓鱼。
他们完全可以组织船员出海,使用延绳钓的方式捕鱼。
到时候不但有了渔获,还能保证钓上来的都是大鱼,不妨碍保护鱼苗。
水产站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他们被派过来,无非就是想要一个渔业公司的态度。
宋恂提到的延绳钓,是一种很传统的捕捞技艺,南湾确实有一些渔民会用。
这样捕鱼比拉网捕鱼消耗体力,渔获量也不如拉网捕鱼大,但对于目前的瑶水支公司来说,可以争取在夏汛时有些收入,不失为一个出路。
宋恂用延绳钓将水产站的两位同志暂时劝走了。
院门打开,严秋实几人站在里面,都有些讪讪的。
宋恂没提他们闩门躲债的事,只跟几人商量了组织船员出海进行延绳钓的可能性。
众人正讨论着,贾红梅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她刚从公社开会回来,进门就宣布了一个消息。
“今年要趁着禁渔期,提前把先进个人的评选材料报上去。”她看向严秋实说,“船员那边都是你在组织的。你从船员里挑个人,参加评选吧。”
严秋实连忙摆手:“千万别!前两年,为了评选先进个人的事,我把那些人都得罪狠了!”
吴科学很有经验地接话:“确实是这样,选了这个,就选不了那个,大家都是一样的工作,肯定会有人对评选结果不服气。”
话落,却听杜三泰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两声。
办公室里除了新来的宋恂和吴科学,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严秋实一脸愁容道:“他们不是不服气,而是都不想参加评选!我前年偷摸把赵老大的名字报了上去,结果惹得他大半年不肯跟我说话!”
听到这里,连宋恂也好奇了。
在船厂的时候,大家对评选先进个人的事都还算积极,这是难得的荣誉,没人会推辞吧?
项爱国就替他们解释:“第一年我们把一个船老大的材料报上去了,不过没选上。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他本人也不介意。结果不知哪个王八蛋在外面瞎传,说其他候选人的汇报材料都是七八页稿纸。咱们船老大的却只有一页……”
“这事传出去,让他在附近的船老大之间丢了大脸,被人调侃了整整一年。甚至在渔场遇到的时候也要提一嘴,连远海渔场的人都知道了。有了他这个先例,谁还乐意填这个先进材料?”
宋恂比较在意的是:“他的先进材料真的只有一页纸?”
大家没回答,但复杂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仔细想想,确实有这个可能。
瑶水支公司已经连续三年没完成生产任务了,第一年又最惨烈。
先进个人的业绩也是跟所在单位的业绩挂钩的。
按照他们这种情况,把材料报上去,不是被表彰的,纯属是上去丢人的。
大家自然不乐意参与。
这种得罪人的活,严秋实说什么也不接了,“红梅嫂子,船员们不买我的账,要不你换个人吧!”
听说要换人,大家都埋头忙了起来,看报纸的,喝茶的,翻材料的,干什么的都有。
就是不看贾红梅。
贾红梅也有点犯难。
其实不上报材料也行,但是他们本来就属于落后分子,如果连评先进这种事也落后,那就真是落后到根儿上了。
其他人都低着头,就把坐姿端正的宋恂凸显了出来。
贾红梅:“小宋,要不你……”
他这些天总往码头跑,跟船员也算混熟了,其实让他去也挺合适的。
宋恂当然也不想去得罪人,但工作总要有人做的,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第一年和第二年的情况我知道了,去年的先进材料,咱们是怎么报送的?”
“去年赶巧了,正好有个船员刚结婚,陪着媳妇回娘家了。大家就趁着他不在,一致把他推了上去。”严秋实说,“今年可不能用这个法子了,大家都在队里忙夏收呢。”
“……”宋恂思考片刻,像是想到什么,忍着笑问,“先进个人必须得在船员中评选吗?”
“大家都是默认选船员的,毕竟船员出海最辛苦嘛。不过,选其他人也不是不行……”
说到这里,大家都停下手中动作。
不约而同看向旁边空着的——主任办公室。
刘主任不在!!!
几人互相看了看,彼此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又赶忙恢复忙碌的样子。
贾红梅语调隐隐带着笑:“小宋,那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尽快把材料写好递上去吧。”
宋恂没推辞,接下了这个任务。
其实,他也挺不好意思的。
还没见过面呢,就要送刘主任上去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