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官拜御史台右丞的禾蕴始终都记得第一次见到摄政王时的那个夜晚。
禾蕴从床上起来,有些口渴,她出声唤了唤守夜的丫鬟,并没有人理她。禾蕴有些不高兴,她起身推开门来,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夜风吹过来的时候她冷得直打哆嗦,隐隐约约地,除了风声,她还听到了远处的喧闹。那些喧嚣中似乎夹杂着惊叫声,哭声,禾蕴听得并不真切。
她看见她的母亲朝她的院子跑来了。
“蕴儿!”母亲一边流着泪一边紧紧地抱住禾蕴,禾蕴还在发懵,母亲把她抱起来,往屋子里走,口中还念念有词,道:“蕴儿别怕,阿娘在这儿…”
她看见母亲的侍女阿珠姐姐快步进了屋子,搬了些桌椅,抵在院子的门上。
三人进了里屋,又把门锁了起来,阿珠姐姐又找了些柜子抵住。
年幼的禾蕴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觉得,母亲真是想拦住什么人,这些东西也是拦不住的。
但她没有说出口,因为母亲一直抱着她哭,她垂下目光的时候,发现母亲宽松的袖口里藏了寒芒。禾蕴抱着母亲,用小手轻轻抚摸着母亲的背,母亲仍然止不住地颤动。
禾蕴听得喧嚣声近了,母亲抖得更加厉害了。阿珠姐姐也蹲下抱住她们母子二人,道:“夫人和大娘快些藏起来吧,阿珠替你们拖延一会儿。”
母亲泣不成声,并未行动。
阿珠着急了起来,继续说:“夫人,我们把衣服换了,大娘还小,夫人怎么忍心大娘落入敌军手里?”
母亲更咽着:“我知你忠心…你我的情谊我也不忍你独自面对,我都想好了,若是那伙贼人欺人太甚,大不了一死了之!还能落个清清白白的…”
母亲又哭了起来。
“大娘还这样小呀夫人!”阿珠姐姐也哭了起来。
禾蕴就是在二人的怀抱里见着摄政王的。她生得温柔美丽,身上穿着粗麻布衣,外面批了一件墨色的披风。
打开门的时候,寒风和月色一同趁虚而入。
“哐当——”母亲藏着的那把匕首掉了出来。
摄政王身后的人纷纷作出拔刀的样子,女子却摆了摆手,说:“妇孺罢了,做什么吓唬她们呢?”
士兵们这才收回兵器。
母亲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似乎想捡起那把匕首,大约是由于害怕吧,她觉得那把匕首离自己太远了,如何也捡不起来。
女子上前几步,捡起匕首,说:“禾城主跑了。”
阿珠将禾蕴和禾夫人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陆宛宁,犹如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省省力气罢,我若想杀你们,你们三人谁能反抗得了?”
阿珠并不听,仍是紧紧护住母女二人,只是身体不禁地发抖。
陆宛宁蹲下来,拿着刀面,把柄面向三人,继续说道:“拿着吧。”
禾夫人惊讶,她推开阿珠到自己的身旁,道:“你这是为何?”
“我素来怜惜女人一些。”
“可你对付我夫君!如果不是你攻城,我的夫君何至于丢下我,让我一人独面?!”禾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又带着些愤怒,连带着,她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陆宛宁也惊讶,反问:“你的夫君跑了,你不是还活着吗?”
“我活着有什么用?我安身立命之本都没有了,我活着又有什么用?”大约说到了悲伤处,禾夫人潸然泪下。
陆宛宁抿唇,样子有些不高兴,她不再多说,转身就要离去。
禾蕴听得陆宛宁身旁的女使问她:“主君,如何处置?”
“便安置在这儿吧,也不差这三口饭吃。”她说得没什么情绪。
陆宛宁一离开院子,阿珠和母亲立即瘫倒在地。
“主君,这禾城主人怂带着儿子跑了,我倒觉得他的大娘不一般。那夫人和丫头都吓成什么样了,她倒没什么反应。”
陆宛宁瞥了阿颜一眼,笑着说:“万一是吓傻了呢?”
阿颜摇了摇头,说:“我倒是觉得禾大娘看着挺聪明的。”
陆宛宁没说什么,问道:“我让你派人去那座山里,派了吧?”
“自然,还有找那个陈姓男人也吩咐下去了。”
陆宛宁点头,说:“幸苦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