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宁带人投靠堂兄陆宁远时,带了乌泱泱的一大拨人。
当然,和军队相比还是少了许多。
同知方大人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就这么点人还想造反啊…”方大人忠于陆宁远,并不忠于中央。这个世道,大部分的地方官员比起天高路远的皇帝,都更忠于自己的顶头上司。说起来,还要得益于远在锦城的陆令,是她在普通人中宣扬人人平等,她花大力气开设私学,其中佼佼者又不断传教,不再信仰君权神授的人就如同爆炸式般增长。
况且,陆大人风光霁月,为人公正,本就使得一派地方官员信服。
眼前玄色劲装的女子并没有搭理他,只略略给堂哥行礼。
随后,沈月来也行礼。陆宁远知道沈太傅的,当年沈太傅对自己还对有提携,他连忙扶起沈月来,也行了个礼。“沈太傅曾对我多有提携,沈姑娘不必多礼。”
沈月来眸光微微一红,如今,还能记得沈太傅的人不多了。
陆宁远让方大人去安置妹妹带来的人,便将人迎进屋内。他看向站在妹妹身旁的男孩,问:“这是先太子之子吧?”他方才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人多眼杂,不便多问。
“是。”
小孩至今不明白自己离开桃源城,千里迢迢,奔赴至此的意义是什么,他的眼睛十分干净,扑闪着宛宁从未有过的灵气。
“当年…”陆宁远顿了顿,咽下欲要说出来的话,转问道:“姑母可还好?”
“堂兄该知道,我已许久未曾见过阿娘。”
陆宁远本想话话家常,但见陆宛宁冷淡的样子,也忍不住皱眉,“你当年掀起风雨,我知姑母对我恩重,若不是当日的姑母,也断然没有今日的我,你想去做,且形势如此,我也支持你,给你我能给的最大的支持。可你如今又要后悔,宛宁,你觉得这是儿戏吗?”
“我从未觉得百姓兴亡是儿戏。”宛宁说道,“你觉得赵瑜是个好皇帝吗?”
“先不说未曾收复的颍州了,颍州自立门庭,与赵瑜平起平坐。各地州府狼子野心,根本不听调令,州府与州府之间摩擦不断,都想掠夺别的州府。朝中无人,先太子最忠实的拥护者庄氏满门抄斩流放,苏家多年如屡薄冰战战兢兢扶持三皇子赵瑜,结果他手握大权便立即清算苏氏势力。他深谙平衡之道,却无一人可信,无一人可用。我的好堂哥,你说,天下人当真过得好吗?你且走出你的治下看看?”
陆宁远走出了会客厅,方同知早早侯在门口,他觉得自己有些累,“你都安排好了?”
方同知恭敬地说:“回大人,陆小姐带的人已经安置好了,只是下官不解…”
他狠了狠心,继续说:“我们青州经济富裕,兵力强壮,虽然每一家每一户的事也未必真的能管得上,但已经是安居乐业了。我们大可不必,再淌一趟乱世的浑水,只等着外头的人争出谁是老大…”
陆宁远扫了他一眼,道:“我原也是这样想。”
方同知见自家大人没什么解释的欲望,也不再多问,他是大人的人,只要跟着大人走就行了。
陆宛宁与沈月来也相继走出屋子,陆昭年纪小,还是爱玩的时候,缠着宛宁说:“阿姐阿姐,你带我出去玩吧。”
陆宛宁无奈的说道:“我不是你阿姐。”
沈月来拉过陆昭,蹲下身来,问:“沈姐姐带你去玩好吗?”
陆昭刚被拒绝还没来得及难过,眼睛又亮起来了,“好呀好呀!”
沈月来带着陆昭走在街上,陆昭不过是个小孩,看见什么都觉得有意思,什么都想吃,什么都想要。
她有时候觉得把这样无辜的小孩牵扯进来会于心不忍,可他流着赵家的血脉,便无法置身事外。
她稳了稳心神,自从沈太傅去世,赵瑜背信弃义,她早就不是明媚如花的沈月来了。她有着自己应该要背负的,但这几年间跟着陆宛宁,说实话,她还是很佩服陆氏女的。
陆氏的每个女儿都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而她沈月来还没有。
时值夏六月的炎夏。天空在强烈的光线下褪去了蓝色,而这骄阳下,煜煜生光的氏金黄色的田野。
“今年收成如何?”陆令站在小山上,倚靠着树荫躲避炎光。
秦三脸上带笑,“风调雨顺呢,今年光是夏收就能存上三年。”
陆令点了点头,秦三见陆夫人心情好,又汇报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像是哪个小孩不好好读书还和夫子当众吵架,或者某个管事贪图鸡蛋便宜,也有不少。
“夫人!离城反了!”此时,陆予匆匆上山,禀报道。陆令的情报网从来都是陆予来负责,无论大事小事都会呈给陆令,他自己从不私自做主。
但此事,关系重大,他没道理要等到与别的信息一同。
陆令震惊,问:“离侯不是最主张混吃等死吗?”
陆予斟酌了一下用词,说:“离侯心腹大臣相引主张讨伐伪帝,离侯不肯,天大的好处也不肯,他怕相引连累自身,密谋除掉相引。相引得知消息,围了赵府,赵府上下二百八十余人,全数被杀。之后,各家起复,在城中与相引交战,战火数日未熄。”
“既然是密谋,相引如何得知?”陆令问道。
“陆姑娘与相引交好。”方才充当背景板的秦三突然开口道。
陆令怒极反笑,道:“她手倒是长呢。”
陆予知道自己主人心最好不过,与羽翼丰满的宛宁姑娘意见多有不合,但二人终究是亲母女,他与秦三都不好多说。
“徐见深该是已经去离城了吧?”
陆予道:“三日前便去了。”
陆令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徐见深同样是名门望族出身,家世相貌学识样样不差,一遇上自己女儿,就像降了智一般,宛宁指哪儿他打哪儿。
“噗嗤”银色的剑刺入人体,徐见深的手下并没有看到主子如何出剑,只影影绰绰地见了一道剑光,那人的内脏便已经被锋利刺得粉碎。
手下还沉浸在“我要保护的人怎么比我强”的怔愣中,徐见深已经一打几结束了战斗,只留下了一串“啊”的惨叫,随着他们的躯体一起被扔在角落边。
相引虽然发怵,但也知道无路可退,徐见深发出了两声短促的嘲笑,在冷兵器时代里的徐见深,勇武无敌。他本该是谛仙般的人,却沉沦在陆宛宁的野心里,甘之若饴。
相引身后的人后退了几步,两兵对战,后退就是失败的开始。
徐见深站上了离城的城墙,收尾的工作交给了他带来的手下,陆宛宁会来,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