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异和虞渊老气横秋地谈论着那两位少年的剑法招式,却是忘了自己其实和他们一般年纪,差不了多少岁数。
也难怪比剑的少年会生气,要是长辈来说这些话倒也罢了,可他们偏偏年龄相当,料想剑法再高明又能高到哪去,难不成还能厉害得过自家那位武状元大伯,既然谁也不比谁强多少,又凭什么在这指手画脚的。
虞渊也没想到一句十分中肯的评语会为自己惹来麻烦,师尊的教诲和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经验令他下意识便觉得,此时提及“剑圣传人”这个身份非常不合时宜,哑然半晌,终于勉强开口说道:“我…是来作客的。”
苏异含笑看着他的窘态,还有那些怒气冲冲渐渐围过来的苏家少年少女,在心里头感慨着这些年轻人虽有坐井观天之嫌,但也是充满了朝气,稍显无知冲动却也不枉少年不是么。
人生总得有那么一段年轻气盛的经历,结三五伙伴,然后打尽天下不平事,只不过他们这次碰上的茬儿硬过头了。
苏异哪想得到自己即便是笑容可掬也无法幸免,少年将他的笑意当做嘲讽,怒道:“你又在笑什么?瞧不起人吗!”
在旁人看来他也算不得无辜,虽然没有直接点评剑招,却点评了虞渊的点评,没什么差别,都是一丘之貉。
“没有没有…”便见苏异连连摆手,说道:“我只是觉得有趣而已,绝对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少年见他态度勉强还算过得去,便又转向虞渊,倒提长剑抱拳拱手,道:“阁下是客人,我身为主人家本不该提这种请求,然而我见阁下似乎也是剑道同好且见识不凡,一时心痒,便想请阁下赐教一二。”
少年的双目紧紧盯着虞渊,似欲以眼神逼他下场比试,心中所想也不难猜测,一定是觉得这不知从哪来的楞头青年就算水平当真比自己高上一截,也是高得有限,一会儿与他斗个十来招就喊停,他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手都还没热就击败自己,如此一来便能证明这人是个楞充宗师大放厥词的狂妄之徒了。
哪曾想,虞渊要赢他其实都用不着出剑,一道剑意即可解决,实在谈不
上赐教。
虞渊既不想得罪这些人,也没兴趣和那少年比试剑术,便为难地看向了苏异。
苏异正想着要不就让他上去划两剑得了,给这些少年少女留点面子,毕竟都是一家人。
好在此时苏君路终于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匆匆赶来,看样子是有家仆通传了这边的冲突,刚一到场便以气势震慑一众少年,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苏家的少年们无人敢答应,皆是悻悻地收起了不友善的目光,或垂首或旁顾,有的人已悄悄躲远了去。
邀战的少年脸色憋得微红,最后还是泄了气,低头答道:“没什么…一点小误会而已。”
苏君路也不与小辈多计较,大手一挥,摆了摆手掌,示意他们一边玩儿去。
院子里诸多男女如释重负,却没有真正散去,都是假装在一旁玩耍,想听听看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竟是家主亲自出来招待。
苏君路的眼神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只在虞渊背后那把叶子剑上多停留了半息,没瞧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和煦一笑,请道:“二位公子里面说话。”
苏异看着这位大伯脸上蓄满了须髯,面容显得有些憔悴,与儿时的印象相比仿佛要苍老了半百,不禁感慨连连,想道他这些年一定是为那些破事操碎了心吧。
但见他瞧不出半点端倪,看到自己的模样也没有丝毫联想,苏异心中顿时又是一阵失落,不过转念一想便释然了,自己离开苏家时也才三四岁,历经多年的餐风露宿与生死磨难后气质模样早已大变,再难与当年那个奶声奶气的娇气少爷联系起来,所以认不出也很正常。
三人前脚刚踏入正堂,后脚还没站稳,却见又一家仆急匆匆地赶来,气喘吁吁道:“老爷,昨日那些人又来了…”
“又来了?”苏君路皱眉道:“不是已经打发走了吗?今天又是找了什么借口?”
“是啊…”那家仆满脸无奈道:“小的昨日已经告诉过他们老爷封剑了,可他们今日还是为论剑而来的,不过倒是有了个好借口…”
他说到这突然变得有些为难,支吾着说
道:“老爷让二位公子进了府…所以他们就问,为何两位公子进得,他们为何进不得,还说…说老爷若是真的封了剑,请剑圣传人进府又是要做什么。”
苏君路似乎是对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碰上了这般胡搅蛮缠不讲理之人一点都不生气,只是思忖着该怎么处理。
倒是一旁偷听的年轻人听到“剑圣传人”后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心惊,但更多的是不信,发出阵阵嗤笑,都在说这愣头青怎会是那传闻中的人物,怕不是来骗吃骗喝骗钱财的吧。
苏异却是心思急转,愈发觉得家里这档子事不大简单,大伯为何封剑,那些人又为何寻衅不止,而且似乎还在苏宅安插了眼线,竟连剑圣传人这事都知道。
苏异也不希望给大伯添麻烦,便主动提议道:“苏老爷,我这位兄弟嗜剑成痴,不如就让他代为论剑,保证不会辱没了苏府的名声,您看如何?”
他这么做也是有意让苏君路看看虞渊的实力,免得这位大伯存有疑心,不免要一番言语试探。
苏君路还未答应,虞渊却是眼前一亮,抢先问道:“来人的剑术可了得?”
那家仆愣了一愣,随即奇怪道:“我怎么会知道。”
苏君路饶有兴致地再打量这剑痴两眼,心中也是万分好奇,便干脆答应道:“如此便劳烦公子了。”
门外叫嚷的那几人本是气焰嚣张,可当苏府的家仆出来相请时气势却又萎靡下去,一时想不明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闭门羹,那姓苏怎么会在今天突然转了性子。
他们被那家仆领到院子里时,苏家的人已经摆开了架势,只见一个少年被众人围在当中,正抚摸着手里那把奇形怪状的长剑。
苏君路眼中神采闪烁,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围观人群中多有低声讥笑的,嘲讽那叶子剑的怪异,粗鄙之语混杂,能说出来历称道一声的却是一个都没有,苏异不免有些失望,倒不是为虞渊打抱不平,只是没想到苏家会有这么多见识浅薄的草包。
先前使剑的几人也在其列,如此胸襟,又谈何修得剑道之大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