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灵狐的身影只如昙花一现,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便又消廋下去,缓缓变回了那个腰肢纤细的美人儿。
许是妖气的消耗太大,沈灵秋脚下虚浮有些站立不稳,身形略微晃动,便见俞南舟立马如风一般赶到了她身旁,扶住了她的双肩,关切道:“你太乱来了…现在感觉如何?”
沈灵秋也知道自己才脱困没多久,尚未完全恢复,实在不宜大动干戈,否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可就愧对了俞南舟的努力,便也由他扶着,任他一番甜蜜的责备去了。
那边瀛东流远远地看见了,略一迟疑,也急忙赶来,张口欲语,却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老大一个男人,还像个小子一般发愣,如木头一样杵在那。
倒是沈灵秋先开口,声音略显虚弱,说道:“一别多年再见,想不到会是在这种场景…你还好吗?”
瀛东流回过神来,想起这句话该是自己先问出口才对,现在落后一步,才暗自后悔不迭,先前苦力塑造出来的潇洒形象恐怕要毁于一旦了。
他的那一句问好还没来得及说,便有神光忽然洒下,将世界照得亮白,紧接着如移山换海星移斗转,光芒的褪去像是在扯动着一块幕帘,变戏法般替换掉了眼前的场景。
恍神瞬息后,瀛东流脚下所处已是泰安宫的正殿,俞南舟和沈灵秋还在身旁,何忠尽也在不远处,就连苏异与何山阔都被一同带进了这大殿里。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颇为诡异,随即不约而同地扭头朝帝君的神像看去,果见一个老人正盘坐在蒲团上,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
瀛东流自然知道老人正是帝君,连忙拱手拜道:“见过前辈。”
余人只是反应稍慢一些,定下神后便想到除了庇佑这片土地的帝君之外,还有谁能施展这般手段,又见瀛东流的举动,更是多了几分笃定,当即纷纷行起礼来。
何忠尽即便镇守西平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帝君本尊,心里不由地激动振奋,略作斟酌后还是以单膝跪地,朗声道:“参见将军!”
何山阔见状
也跪在了他身后,垂首不起。
若要真去计较,帝君为大宋守护西境,也算得上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叫一声“将军”也没什么错,只不这仙凡有别,又同时有那种朝堂中的上下等级之分掺杂在里头,倒是叫人有些不知该如何置评了。
老人明显对“将军”二字很是怀念,面露追忆之色,但还是摆了摆手,说道:“什么将军不将军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何忠尽这才站起身,但还是坚持道:“末将领命!”
老人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你们可有什么问题要问的?没有的话,我便走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面露古怪之色,都心道帝君好不顽皮。
老人家心如明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定是看到了所有的动静,才会把所有人都带到一个大殿里来,然而现在却打算拍拍屁股走人,故意留下他们几个关系尴尬的人同处一殿,可不是太坏了么。
此时殿中一片死寂,如果再没人开口打听帝君此举的用意,只怕就要遂了他的意了。
倒是苏异率先举起了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帝君前辈,是…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吗?”
帝君的目光闻声而至,苏异被那双如炬般明亮的双眼盯着,仿佛一切秘密都会被轻易洞穿。
在这一刻,他十分笃定自己的伪装并没有起到半点效果,可却不知道帝君为何没有拆穿自己,只是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一声,说道:“你大可随便问,答不答便要看我心情了。”
苏异再无担忧,脱口问道:“晚辈想问那一指的名堂。”
“凌道一虚指吗…”帝君眼中光芒一闪,并没有对他的唐突求教而感到不快,更没有拒绝他的要求,说道:“小子你附耳过来…”
“原来那叫凌道一虚指…”苏异正忐忑着,又见帝君不仅没有责罚自己的无礼求教,反而是大有授教之意,心中顿时大喜,忙趋步上前,将耳朵凑了过去。
至于那“小子”的称呼,西天神能将瀛东流叫做“小儿”,帝君叫一声“小子”又
有什么出奇,何忠尽何山阔都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苏异就更用不着担心了。
便见帝君用手遮挡着嘴巴,故作警惕地看了众人两眼,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这凌道一虚指嘛,乃是当年道凌老儿…”
说了不过寥寥数语,苏异却是越听越惊,眼中神采也是越发明亮,不禁暗叹道帝君能用三言两语便将那高深的一指给解释清楚,更是将自己引上了勘悟的正道,这份才学自然是惊艳,但慷慨相授之举同样令人敬佩。
得了这一问的答案,苏异再也生不起问其他问题的心思了,但他那一副心满意得的模样众人看在眼里,顿时时艳羡不已,有些跃跃欲试。
帝君却是哈哈大笑道:“你们可别都这样看着我,方才让你们问,你们一个个的都缩手缩脚的,现在已经过了这个村,是没那个店了…”
“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吧。”
最后还是瀛东流叹了一声,道:“前辈把我们都带到这里来,不知所为何事?”
“所谓何事,难道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帝君说的是“你们”,可眼睛却是一直只盯着瀛东流看,接着说道:“我这一把老骨头,将你们几个带着来已经是腰酸背痛了,还要给你们解释这种低级的问题,要不我从认字开始教你们?”
面对痛斥,在场无人敢反驳,纷纷低下了头,心里想的却是这把老骨头方才挥刀斩双神的动作还利索得很,何来的腰酸背痛。
瀛东流被那道目光盯得背脊发凉,那日与帝君在这殿中所谈的一言一语便是完完整整一字不差地浮现在脑中,又怎能还不明白今日这番话的意思。
他不禁暗骂自己糊涂,反应迟钝,若是再不能领会恐怕就要辜负帝君的莫大期望了。
想通所有,瀛东流恳切道:“晚辈愚钝,现在才明白前辈的意思,实在惭愧。”
帝君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目光扫视众人,如同看着自己不中用的子孙一般,片刻过后留下一声叹息,化作一道光投入到神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