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心素的思绪由西穿行至东,落在了巍峨群山之中,如尖刺一般的嶙峋怪石四处耸立,目光所能及之处皆是这般景象,再细细瞧去,方能发现那原来是一根根骸骨。
岁月移土掩盖了这种生灵的巨大身躯,风沙磨去皮肉,到今天只剩下这些裸露在外的满山骨刺。
这一整片群山,都是龙的埋骨之地。
深处的一座小山头上还盘伏着一具看似很鲜活的龙躯,像是在沉睡一般,在林立的森森白骨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但然心素知道那只是一条死去不久的神龙,体内的死气还很充盈,肉身还远不到腐化的时候。
而这条龙的名字便叫做厌顼。
快速跳动的心脏此时骤然一紧,使得然心素险些喘不上气,结舌半天方才勉强吐出一句话来,微微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合理…”
这个答案与她所想的十分接近,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厌顼原不在她的猜测范围之内,招魂幡的模糊感知只将她指引向谜底附近,却不想真正的谜底早就被自己排除在外。
苏异知道她所说的不合理之处在什么地方。
列英殿里用于“炼龙魂”的活魂都是出自活龙身上,但也有人退而求其次,选择龙墓里死去已久意志薄弱的龙魂。
只是无论如何选择,龙魂里的意识始终都会被抹去,即便炼的是活魂,也只会是一道完整龙魂中的一小部分。
若厌顼果真出自龙墓,意识又如此完整,再结合他一直以来展现出来的古怪之处,可以大胆推测他是刚死不久便借俞南舟之手逃出了龙墓。
在然心素看来,且不论贼人有没有能力从龙墓里盗走这道龙魂,单就炼化一道意识十分完整的龙魂已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有人尝试用龙墓里的龙魂修炼,那也是等到意识消散得差不多了才敢下手的。
这么想来,疑点便又回到了俞南舟身上。
他虽然有些不靠谱,但“小仙宗”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见识与能力兼备,一定是知道内情才会将厌顼塞给自己,只不过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却是不得而知。
这回轮到苏异头痛了。
“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厌顼似乎也记起了这个以前常常出现在自己眼底的白衣女子,说道:“所见即为事实,你见到我了,我也的确是从龙墓里出来的,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
“可是你不在龙墓里好好待着,为何…”然心素急道。
守墓人的职责是防止有人闯进龙墓里捣乱,却不包括守着里头的龙魂不让它们自己往外跑。
“没有为何...”厌顼打断她,道:“你只需知道,我想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不想回去的时候,你把独孤忘请来都没用。”
然心素心想孤忘山里虽然没有明文规定神龙死后龙魂就一定得留在龙墓里,但如今厌顼从龙墓里出走不归,届时无论出什么事,责任一定都是先落到自己这个守墓人的头上。
她正为难时,便听苏异说道:“我答应过你会去一趟孤忘山的,绝不食言,我会去,他自然也要跟着去。所以你便放宽了心,到时无论出什么事情,都由你师叔公我担着。”
然心素闻言稍稍松了口气,有些感激,又想到自己那袋装满缘子的嫁妆没白花。
此时总算洗清了苏异“盗墓”的嫌疑,她也有些愧疚于先前错怪了好人,语气便是弱了三分,试探道:“那我还能继续跟着你吗...”
苏异已经习惯了她把自己当贼,反而对这温柔有些不适应,略显局促道:“自然是随你高兴…”
先前老想摆脱然心素这根尾巴,是因为她总是觊觎着龙魂一事,如今说开了,倒也无所谓去留。
苏异随即便
打起了别的注意,说道:“你若是愿意跟着师叔公四处闯荡,倒也算是一种历练…”
“历练?”然心素乍听之下觉得不错,但很快想到一旦答应下来,目的有所改变,和苏异的相处便不再是如先前那般几乎互不干扰,说不得以后还会时常被他使唤。
苏异只是纯粹希望身边多一个可靠之人,见她犹豫,也没有多想,又道:“孤忘山的心法我也研究了不少,作为你的师叔公,指点你一二也不是不行。”
然心素见识过他的实力,倒不觉得他是大言不惭,心中再权衡良久,方才终于点头答应。
苏异见状没忍住打趣道:“这样的话,那些缘子便当做你的拜师费用吧。”
然心素直呼上当,没好气道:“师叔公,那可是师侄辛苦存下来的嫁妆,你忍心吗?”
“无妨,等你到了出嫁的时候师叔公再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保证比那一袋缘子要值钱百倍。”
然心素摇摇头,不想多费口舌,拾起招魂幡便要离开,却又听苏异说道:“那你把这根死人棍子收一收总行了吧…以后别老拿着它招摇过市了。”
然心素一怔,想到确实有些不妥,现在用不上这东西了,收起来也无妨。
她随即将招魂幡上的白绫都给捋直了,捆在杆头上,接着从袖袍里摸出来个小刀片一般的东西。
只见她双手一挫,小刀片便成了一个如月牙般弯曲的大镰刀头,装在那根成了棍子的招魂幡上。
苏异眼看着招魂幡变成了巨镰,奇道:“你这镰刀头也是件法器?”
“算是半件法器吧。”然心素说道:“这是祖师当年炼器失败后剩下的…”
她晃了晃手里的巨镰,又道:“这东西叫割魂镰。”
苏异心道从前的招魂女子,如今变成割魂的死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