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不下的战斗仍在持续,西区的火光越来越浓,仿佛随着夜色变得愈发动人一样。
然而越是进攻,李轻风内心越是沉重。
五千兵士兵现在恐怕已经耗损过半,尽管自己的手上还留着不少大型的武器,但奈何使用不得。
这就好比哑巴有理说不清——干着急。
一旦自己这五千士兵耗损完毕,那这场战斗输定了,而且就算现在向吴佬发送救援信息,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等救援的士兵到了这里,自己的尸骨恐怕早就被大卸八块,随着风沙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李轻风喜欢打快仗,可骨爷就好像摸清楚了他的脾气一样,估计将战斗不断的拖下去。
拖得越久,越是对他们有利。
现在该怎么办?
居民区不能使用过度的火力,自己这边士兵的人数又不够强行突破,再这样下去,必输无疑。
李轻风内心沉重,望着那激烈枪声不断响起的地方,他咬了咬牙。
难道真的要不顾住在那里面的居民,直接开炮吗?
如果是吴佬...他肯定会这么做吧。
说起来自己也是个将军,有着过人的军事天赋,一生未尝败绩,却总是在战场上替敌人着想。
他想要的只是战斗,而不是伤害。
可战斗必然就会带来伤害。
这种矛盾的心理,恐怕也只有李轻风自己一个人能体会到了。
“长官...再僵持下去,我们的士兵要吃不消了...”
旁边下属不安的提醒了一句,脸色有些苍白。
一句话让李轻风从幻想中回到了眼前冰冷刺骨的现实。
他知道,这么打下去肯定打不赢,犹豫间,沉声道:“先让士兵们撤退回来吧,我想想别的办法。”
“是...”
很快,下属传达了撤退的命令。
这群冲在前线叫苦不迭的士兵在得到命令之后,终于像是解放了一样,慌不择路开始开始大规模向后撤回。
与此同时,居民楼内大羽之人,传来一阵兴奋的欢呼。
“骨爷!他们退了!他们撤退了!我们赢了!”
坐在屋子里的骨爷,听到外面传来兴奋的欢呼声,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兴奋。
他透过窗户,看到走廊外居民的尸体。
纵然自己再小心防备,再三提防,但终究是枪火无眼。
一场战斗下来,楼内仍旧死了不少民众。
有意外中枪的,有被飞溅的石头砸死的,还有慌张逃窜拿起枪保命被当作威胁射杀的。
他们的尸体横躺在了走廊的过道上,密密麻麻叠在一起,血液混合着,粘稠无比。
空气之中散发着血腥味,那一个个瞪大的眼睛仿佛死前充满了不甘和痛苦,又仿佛是在质问,为什么是我们?
我们做错了什么?
楼内的民众被强行的控制关在一间屋子里。
但显然,挤压在他们内心的恐慌和不安,已经变得越来越强烈。
骨爷能感觉到,虽然暂时赢了李轻风,但却输掉了这些民众的心。
那原本打着只是驱逐贵族的口号,现在让这些民众看起来简直像是个笑话。
已经有几个民众不顾死活,拿着地上枪冲了过来要拼命,嘴里朝骨爷大骂着:“混蛋!你们这些杀人犯!”
不得已之下,下属只能将其开枪射杀。
从弹孔中喷出的血液洒的到处都是,甚至溅到了骨爷的衣服上。
这一仗打的很艰辛,骨爷摸向了兜里的遗书。
自己可以死,但大羽绝不能输。
这罪人就由我来当。
李轻风,你还有什么能耐,尽管放马过来吧!
老朽一向知道你这一辈子打了这么多仗,但从来不伤及民众,那是你的底线。
可是现在,你要怎么办?
是要打破自己内心最后的底线,用疯狂的炮火,将我们淹没在这栋楼里吗?
还是说,就这么放弃,输掉这场战斗,你应该知道输掉的代价吧?
我们都到了这个年纪,还怕什么死?
放马来吧!我等着你!
大楼树林外的李轻风坐在指挥车里,面色愁容到了极点。
他想了很久,没有办法。
只要那群人在楼内,自己就没办法强行进攻,如果要僵持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
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再熬下去,这场战斗输定了。
他拼命的想着寻找突破口,便沉声问身旁的下属道:“我们现在都掌握什么情报?知道对方还剩多少人吗?”
“具体的不清楚...但从交战到现在来看,人数肯定在我们之上,只不过从先前的侦察来看,对方好像将人数分散开来,没有集中在一起,先前偷袭我们的就是其中一波。”
“分散?”
李轻风愣了一下,犹豫道:“他们分散干什么?”
“不清楚...好像有几个队伍去了不同的地方。”
奇怪...
李轻风眉头皱起来,大敌当前,不留下来支援反而派人出去执行任务,在这生死关头,除非是非常重要的任务才值得这么做,否则说不通。
可什么任务会让老骨这家伙不惜分散士兵去做?
难道眼下还有比对付我李轻风更重要的事情?
现在他已经知道对方是大羽一族之人,沿着这个方向,李轻风开始思考起来。
大羽能有现在的兵力,绝非一朝一日,一定是隐忍刻苦了很多年才做到。
那为什么要选择在现在这个时候攻击西区?之前为什么不做?或者为什么不再等等?
发动战争选择某个时期,一定是具有原因的。
他想了想,一方面可能是和吴佬的屠杀令有关。
但另一方面也许是由于这个原因或者说这个时机,只可能现在才有,往前或者往后,都无法确定。
这么一想,李轻风似乎抓到了什么点。
一个现在才有的时机和原因,会是什么?
骨爷都这么大年纪了,总不会是心血来潮,而且如果他一直在训练大羽的士兵,那他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他在等什么?
等一个能撬动这场战争或者说能让大羽有勇气进攻的东西。
想到这,李轻风瞬间明白了。
这个东西就是“领袖”!
老骨虽然有能耐,但他终究不是一名领袖,无法承担大羽复兴的所有希望。
而且他心里肯定也放不下当初的张麦,这一点李轻风很确信。
骨爷是绝不会在张麦死后,就选择让自己成为大羽的领袖。
因为对他这种人来说,如果这么做了,就是对曾经领袖的背叛。
所以老东西一直在等别的领袖。
一个能带领大羽重新开始的领袖...
那这个人,必然也是大羽之人,而且恐怕还和张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否则这些大羽的士兵是不会接受的,要么就是骨爷成为领袖,要么就是一个比骨爷更有说服力的人成为领袖,才有可能使这么人如此英勇的发动战争。
可这个人是谁呢?
李轻风确信张麦死了,张麦的妻子也死了。
听说他的孩子也死了。
孩子...?
他心头隐隐一颤,先前在“屠杀令”过后大羽族几乎灭绝,但后来不知道从哪刮出来一阵阴风说是张麦的子嗣还活着,会带领大羽人重新归来。
就是这种传闻,把吴佬心惊胆战的数十年没消停过,一直在派人寻找和打探是否有张麦子嗣的消息。
难道...
张麦的孩子,真的还活着?
李轻风倒吸冷气,心脏开始加快跳动,如果这孩子真的活着...那这场战争,恐怕只是开端而已...
往后的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有可能持续下去...
李轻风打了一辈子仗,他很清楚一场战斗背后所带来的情况是什么样。
如果真是张麦的子嗣还活着,那这些大羽之人恐怕将会不死不休!
李轻风脊背有些发凉,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战争的时代又要开始了。
看来老骨派出去的那些士兵所执行的任务,应该是和他们的领袖有关。
想到这,李轻风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直接命令下属道:“传话出去,就说我们已经抓到了对方的领袖,让对方赶快投降,否则就再别想见到了。”
“可是...我们没抓到啊...”
下属还有些茫然,没反应过来。
李轻风道:“你只管去传递这个信息就行,哦对了,顺便补上这一句话,就说,没想到你们的领袖竟然是个孩子。”
“是...”
下属完全没理解什么意思,也没看出来李轻风想要干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长官怎么知道对方领袖是个孩子的?
对方领袖不是那个老头子吗?
这下属又怎么会理解李轻风所想,既然他已经确信对方的领袖可能是张麦的孩子,但按照时间推算,那孩子到现在恐怕也长不了多大。
所以,就算说是孩子,也没什么问题。
算是诈一诈,就看看对方上不上钩了。
只要骨爷给自己传递回来信息,那就说明他上钩了。
因为如果说自己一条信息都没说中的话,那这老东西是不可能搭理自己的。
只要回复,就说明他慌了。
拿捏着这一切的李轻风,接下来开始等待。
而对面大楼里的人,听着外面士兵拿着喇叭的喊声,一个个脸色慌张,显然都信以为真。
“骨爷...少主被他们抓了!该怎么办?”
骨爷坐在屋子里,外面不断是地方的喊声:“你们的领袖已经被我们抓了,但没想到竟然是个孩子,赶快放弃投降...”
一遍一遍重复着,扰的骨爷心烦意乱。
他第一反应肯定是假的,但同时又有些不确信。
毕竟自己派出去的小队到现在仍旧没有找到少主,所以那未必不是真的。
可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他不直接把人带过来让我投降呢?
隔空喊话是几个意思?
李轻风这人诡异多端,现在进攻不了很可能是假的。
但...
骨爷不敢赌,他细想之下,觉得还是探一探对方比较好。
“接受对方的信号,我要和李轻风通话。”
这边的人开始用仪器发射信号,李轻风坐在指挥车里,听到下属说:“对方发来信号了!”
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鱼上钩了。
他故意等了一会,然后接通了信号。
两个人,通过无线电开始了二十多前一别,至今的第一次对话。
“别来无恙啊,李兄。”
“狗东西,当年放你一条命,现在反过来却恩将仇报,你就是这么对恩人的?”
李轻风握着对讲机,冷笑一声:“拿百姓当挡箭牌,是不是太输不起了?”
“我确实是输不起啊...”
骨爷叹了口气,无线电里的声音呲呲作响。
这是自战斗以来,最安静的一段时间,空气跟着静止,双方没有任何人开火,甚至没人说话。
整个城市,仿佛都寂静了,连夜空中的星星都在听着两人的对话。
李轻风平静道:“输不起还来玩?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输不起也要玩啊...想把以前输掉的都拿回来。”
“人可不能太贪心,赌徒总是越输越多。”
“但万一赢了呢?”
“我就知道当年不该心软放了你。”
李轻风叹口气,好像惋惜又好像悔恨。
“得了吧姓李的糟老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正巴不得乐呢?到了这个岁数,马上要死了,还有人能陪你这个战争狂打一仗,你岂不是乐开了花?”
“可我希望这场战争不会让我们成为罪人。”
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在说百姓。
然而骨爷却淡笑道:“罪人就罪人吧,死了之后,两袖清空,我不在乎了,我夺取西区之后,没有像吴佬当年那样执行屠杀令,已经够意思了,你也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什么。”
这次,李轻风没再说话。
无论他说什么,心里也确实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打不赢自己,骨爷也不会拿百姓当挡箭牌。
可战争,总要分出个胜负来。
“行了,叙旧也叙完了。”
李轻风叹口气,开始谈论正题:“喇叭声你也听到了,你们这孩子王被我抓到了,你要么带着人出来投降,要么她死。”
“你说的这个她,是男他还是女她?”
骨爷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让李轻风愣了一下。
男他还是女她?
也就是说,这老东西在套自己的话,他在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抓到了,才有可能知道是男是女,否则就是假的。
想了一下,他道:“他现在被关在了起来陷入昏迷,浑身脏兮兮的也看不出来是男是女,你要是想让我确认,倒也没问题,我把她衣服脱了看看就行,你先等着。”
说着李轻风故意提高声音道:“去个人,把那孩子的衣服脱了,看看是男是女。”
“是!”
旁边下属回应一句。
随后骨爷里面听到了脚步声。
他并没有吭声,一直在忍着。
对方肯定是在诈自己。
但等了几秒,他有些慌了。
如果是真的...
少主是一个女孩,被扒了衣服...那自己岂不是对不起张麦?
“等等!”
他突然沉声道:“我信你,你到底想怎么做?”
听到这声音,李轻风脸色阴沉的笑了,他犹豫一秒,突然故意道:“你说晚了,衣服已经扒了,原来是个女孩啊。”
“李轻风!!”
骨爷握着对讲机怒吼一声,情绪开始有些失控。
听到对方愤怒的吼声,李轻风脸上的笑容越来也开心。
他起初并不知道是女孩,故意让下属去以扒开衣服为理由试探,如果是个男孩扒了衣服,骨爷应该不会太慌张。
可如果是女孩,他肯定会很快阻止自己。
毕竟一个女孩在军队里被扒光衣服,而且还是自己的领袖,这种事情可要比一个男孩更加的耻辱。
他老骨可受不起这份罪。
说白了李轻风也在赌,但他赌对了。
而且故意骗骨爷说已经脱了那女孩的衣服,是为了进一步刺激他失去理性。
人只要失去理智,其实就没什么大的能耐了。
骨爷什么都能忍,唯独伤害自己的少主他忍不了,那一刻牵挂的心时时刻刻都在少主身上。
若不是要对付李轻风这老王八蛋,他早就主动自己去寻找少主了。
那派出的第四小队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精英,如果少主真遇到什么危险,绝对也是以命相抵之人。
可现在,骨爷确实慌了。
李轻风多少有些得意,听着对方愤怒的声音,他心里暗想,这大羽张麦的子嗣是个女娃,而且现在年龄不过毛孩一个,如果老骨死在自己手里,那就意味着往后真正能领导大羽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指望一个女娃领导战争走向胜利,怕不是痴人说梦?
老骨啊老骨,你还是心急了,倘若再等个十年五年的,这女娃经过历练,心性成熟也长大了,有了能耐,那自己倒还真有些担心。
可现在呢,孩子一个,何足挂齿?
不过话说的也是,咱们这样的年纪,又怎么可能等的了十年呢?
别说十年,指不定哪天就突然得病去世了。
这么看来,就算大羽抓住了机会重新崛起,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只要你死了,剩下的时间,这个女娃又能坚持多久?
李轻风想通了,也开心了。
他握着对讲机故作叹息,道:“老骨,虽然我曾经救你一命,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我给足了你时间,给了你二十年的时间,也该做出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