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看着眼前的世界在土崩瓦解。
梦里的最后一个场景是什么?
他想起来了。
一队的大厅里,那个叫殷乜的人朝自己攻击过来,之后像是被吓醒了。
躺在血泊之中的张季云似乎在看着他,温良脑海之中又自己过去的那一幕。
他和张季云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从两三岁的娃娃,一路到成年之后的模样。
在张季云成年过生日的时候,温良还送过她一个自己亲手雕刻的小人。
那小人的模样说是她,只不过温良自己的手艺不好,所以显得有些不太像罢了。
但张季云还是开心的收下了。
温良是在某一天,看到她和一个男孩子走在一起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她。
可偏偏在那一天...
一辆车改变了这一切...
自己高中的时候学习成绩很差,没想过上大学,也没想过去远方。
留在这小街道上,找一份收入不高,但乐得自在的工作,就行了。
可如果不是因为她...温良也不会在最后考上大学。
他上大学只有一个原因,替张季云看看更旷阔的生活。
只是这个生活,她似乎无缘体会了...
越来越多的记忆开始涌现,温良内心的痛苦越来越清楚。
他终于在扭过头的瞬间,看到了玲珑浑身布满黑色纹路的模样。
那样子,让人感到陌生,却又感到熟悉。
随后,他听到了玲珑的声音,像是在问自己:“你就打算这么丢下我,然后自己离开吗?”
猛然间,再次惊醒过来,温良发现自己坐在床上,浑身冷汗不断。
“怎么...回事?”
他脸色苍白的下意识抬头去看四周,还是自己的房间...
“我怎么又回来了?”
离开房间,他快步下楼,没有看到自己的母亲也没有看到父亲。
他听到外面传来朋友的呼喊声。
“温良!温良?赶紧出来,一块打球去。”
“王光?”
他透过窗户,看到了自己的朋友。
“你小子躲家里干什么呢?叫了半天没人答应。”
看到温良走出来,王光上去搂住他的肩膀,笑着拍了一下,道:“说好这个点去打球,半天不出来,偷着在家看新片的吧?”
“别胡说。”
温良在触碰他的一瞬间,脑子里好像恍惚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一人,躺在病床上。
光秃秃的头顶,脸色苍白,身体消瘦到了极点。
啊...那是王光。
对了...我又想起来了...
他也死了...得了白血病...
温良看着面前的王光,他终于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忘了一些东西。
怪不得...
“我们今天不打球了,我能和你聊聊天吗?”
温良看着他。
王光愣了一下,道:“行啊,你想聊什么?”
“我们就坐在这吧。”
他拉着这位朋友,坐在了路边的石头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温良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其实你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啊?你在说什么啊?”
王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没能理解这句话一样。
“一年后,你会因为白血病去世。”
温良平静道:“你死的前一个晚上,我和季云一起去看了你,你当时头发都掉完了,因为做化疗的缘故,瘦的像是个木头,我差点认不出来你。”
“你当时还祝福我们两个,说以后你们一定要在一起,不然就对不起你的期待...”
“可你知道吗?后来季云也因为车祸去世了...”
“你们两个都走了,就留下我一个人。”
“我最好的朋友,最喜欢的人,在我年少的时候,都离我而去,等我长大之后,已经变得很难再对人世提起兴趣。”
“所以别人总是骂我没有人情味。”
“后来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做到逃避这一切的,仿佛关于你们的记忆消失了一样。”
“医生说,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脑海里创造了一个隔离区域,我把你们忘了,把你们扔在那个无人问津的区域里,然后自己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
“可我在大学毕业的时候,母亲突然被人杀了...父亲也死了...我又成了虫人...又一次...剩下我自己...”
“我在脑子里已经创立了一个保护机制,用来忘记你们,因此我无法再创建更多...所以我忘不掉父母被杀的场景...”
“那一幕幕每个日夜都在反复...”
“所以我现在突然开始理解...为什么在我脑子里...会有人出现了。”
“而且恰好,是四个人。”
“你,季云,父亲,母亲。”
“你们是我永远都抹不去的存在...好像我这辈子用尽全力,就是为了把你们从记忆里抹除...可每当我快要成功的时候,就又有一些东西进来...”
“好像只有我死了,这一切才能停下来...”
“温良...你在说什么?”
王光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一样,只是能透过他的模样,感觉出那种令人不安的情绪在躁动。
“你看起来...好像很悲伤。”
他给自己的朋友一个拥抱,温良再次醒来。
这一次,他感觉眼睛里热泪盈眶,他看到了面前成群的虫人,还有从那监牢深处,相互搀扶着走出来的玲珑和风老头。
“什么?!”
突然,从他背后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他...怎么醒了?这不可能!”
温良回过头,看到了那个叫殷乜的人。
“我好像明白了...你的能力,是能够使别人的大脑产生混乱,或者更恰当的来说,像是一种幻象对吧?”
“这不可能!没有外界的刺激,幻象不会停止!”
“你好像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殷乜脸色苍白的往后退,跟在他身旁的那个小七,也显得有些害怕和不安。
后面的于礼和张安安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没太明白怎么回事,因为从他们的视角来看,温良从刚才站在原地,距离现在不过才将近一分钟而已。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温良这里仿佛又将人生重新过了一遍。
殷乜在这一刻往后退了几步,凭本能的直觉让他感到,眼前这个人自己可能不是对手。
自己的“幻觉”并不是那么容易挣脱的。
从触发的那一刻开始,身在其中浑然不知,如果不是外力强加的作用,例如剧烈的受伤或者生命消逝前的最后一刻,是不可能察觉到自己是在幻象之中。
但这个人...他似乎察觉到了。
这是为什么?
殷乜脑子里有些混乱,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能力...除非眼前这个人,幻象和一个人的实力强不强并没有关系。
也就是说,不会因为这个人的实力很强,幻想对其的作用就会减弱。
所以温良能够很容易挣脱幻象,这种情况显然令人费解。
殷乜觉得...除非这个人,他一直都活在幻象里...
或者说...他始终在和幻象打交道...
所以对他而言,醒过来和睡过去,无非是在这个世界,或者另一个世界里生活着。
也许是多亏了他的幻象能力,也许是到了时机温良脑子里确实想起了一些东西。
那些埋藏在过去很久都想不起来的记忆。
人的脑子里要是突然被塞进来一段遥远的记忆,有时候接受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容易。
温良又一次体会到,自己喜欢的人和最好的朋友,自己的家人、父母,离开自己的感觉。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难以呼吸。
身为虫人又能怎么样?
不是照样,会失去一切?
我们并没有比别人多什么...
他心情感到沉甸甸的,抬起头,看到了玲珑。
玲珑的脸上是一副陌生的表情。
她看着温良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转眼间,那目光又开始变化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温良!”
她像是又记起了一些东西,扑过来抱住了温良,眼睛里开始流泪。
“我...我好像把你忘了...”
她哭了起来,当着这么多虫人的面,仿佛看不见这些人的存在似的,眼眸之中只有面前自己所爱之人。
“我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你没在我身边...我到处找,可怎么也找不到你...慢慢的,我就开始记不起来你的样子...甚至还有名字...我以为你把我丢下了...”
她哭泣着,声音让人听起来有些心疼。
温良伸手抱住她,却在那一瞬间,她又抬起头来,脸色变得有些茫然:“你...是你啊...”
她松开了温良,眼泪止住后,神色似乎也显得有些慌张。
“我怎么在这里...我必须要走了...”
嘴里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仿佛若有若无的记忆。
纵然她在此刻仍然记得温良的模样和名字,也记得这个人,但那样子却仿佛见到一个陌生人。
而且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只是不停的重复着自己要离开这里。
她转身就走。
温良从后面一把抓住她的手,脸色沉重准备离开。
却被那喇叭里刺耳的声音阻止道:“你不会忘记我刚才说的话了吧?在没有找出最强的王之前,你们谁也无法离开。”
温良好像没听见他一样,自顾自的往前走。
然而只要他走一步,后面就有虫人扑上来攻击。
这些疯子像是丧失理性一样,他们坚定的相信着喇叭里的声音,在这几个人之中一定有一个最强的人!
每有一只虫人扑上来,温良便毫不犹豫让银丝女人将其脑袋割下来。
一只接着一只,不管是有能力还是没能力,只要他走,这些家伙就上来阻拦。
甚至开始想要将玲珑夺过来当作威胁。
那一旁的于礼看在眼中,他头脑在飞快的转动着。
尽管他可以理解在这些虫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未免方式过于极端。
而且眼下虫人有这么多的数量,就算自己再有实力想要强行突围,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暂且顺着这些人的意愿,等离开这里再说也不迟。
想到这,于礼抬头故意道:“你们没必要强迫他,内心不愿意成王的人,就算坐上这个位置,也未必能干出什么有实际意义的事情。”
“而且我们之间已经交过手了。”
“哦?”
那喇叭里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然而他并没有直接追问交手的过程或者结果,而是冷笑道:“你该不会...在骗我吧?”
“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花心思骗?”
于礼表情阴沉道:“我们确实已经交过手,而且他们两个也不是我的对手,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能动这么大阵仗说明你应该也早已对我们有所了解,那你就应该知道我的实力。”
话语一处,喇叭里传来一阵怪异的笑声,声音笑得很干,但好像又有些得意。
“你说的确实没错...不过....就算你和他们两个真的交过手,而且赢了,但四王之中还有最后一个...”
听到这话,于礼心头一颤,对方怪却笑起来:“这最后一个,你肯定没有交手...只有赢了他才行...”
对方这话指的是谁,于礼当然知道。
他说的那个人是白王。
“你什么意思?”
“听说白王在北区成了一个奇怪的样子...浑身长满触手,将一片城区都给裹了进去...比起他来说,你难道更强一些吗?”
“只要你能去北区,赢了白王...那你才算是真正的王...”
....
中心大楼被攻破。
张和衣站在楼外,一身白衣服上,溅满了血。
可能是因为枪火的硝烟太浓,天空上一阵阴云密布,开始下起了零星的小雨。
“把人带来!”
江少赢在一旁指挥着,就看到几个大羽人从楼梯,将两个捆绑的人推了出来,一脚踢倒在地。
骨爷看到这两个一男一女,似乎想到了什么,提醒道:“少主,这两个人好像是贵族的。”
张和衣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这两个跪在地上的人,看着面前的少女,似乎愣了很长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和自己战斗这么久的,难道就是这个女孩?
一个看起来还没有二十岁的女孩?
“少主在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江少赢将枪抵在了两人的脑袋上。
那跪着的男子满脸冷笑,好似嘲讽道:“没想到,到头来我朱子南,竟然输给了一个女孩!你杀了我吧,没什么好说的。”
“朱子南?朱家的人...”
骨爷闻言,目光转向一旁的女孩:“我以前听说朱家的儿子和邵家的女儿关系较好,想必你应该是邵冰吧?”
同样跪在一旁的邵冰低着头没有回应。
“他们两个带着人能坚守这么长时间,倒也有点本事。”
江少赢在旁道:“少主我,我们应该如何处置他们?”
张和衣想说把他们放了,毕竟自己已经打赢,又何必为难两个阶下囚?
然而她还没有开口,那一旁似乎早已察觉到自己少主心思的骨爷,抢先道:“少主,我有一个提议。”
“既然我们是打着驱逐贵族的旗号来这里,那现在抓到贵族,就应该让整个西区的人都看看,这样也能坐实我们的身份和地位,然后公开将两人处以枪刑,也证明了我们的行为。”
骨爷这话说的没错,江少赢在一旁也跟着点头赞同。
可他们却又很清楚,张和衣未必会愿意这么做。
因为对于她来说,这本来就是一场充满血腥的道路,能少死一人则少死一人。
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却要扛起着光复部族的大旗,那瘦弱的肩膀未免有些难以支撑。
很多事情上她并不通晓,都是骨爷在旁帮忙指点才能找到出路。
杀死这两个人,确实对大羽族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毕竟他们先前就是说自己来驱逐贵族的,现在抓到贵族将其杀了,也能让整个西区的人看看,尽管减少不必要的反抗和**。
但是...
张和衣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犹豫着,蹲下来问他们:“你们...互相喜欢对方吗?”
这问题把两个人问的愣住了。
朱子南以为她在戏弄自己,咬牙道:“你要杀就杀,哪这么多废话?”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们喜欢对方...就这么死了,会不会觉得很遗憾...”
邵冰低着头没有说话,但那眼睛看向了一旁的朱子南。
是啊...
她和朱子南确实喜欢着对方,从小的时候就是。
谁不知道西区朱家的儿子和邵家的女儿从小就是一对鸳鸯?
只不过这两人好像在感情上都不开窍一样,明明互相放不开对方,却又没人主动说出来。
如果现在死去,是不是永远就没有机会了?
喜欢的人明明就在面前....可却像隔着一条银河般遥远。
张和衣突然道:“如果你们真的喜欢对方,我可以放了让你们走,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听到对方竟然愿意放了自己,无论是邵冰还是朱子南,显得都很意外。
“少主,这不...”
江少赢闻言想要说什么,却被骨爷拦着。
这两鬓斑白的老头只是笑着,并不作答。
他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少主,似乎想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来。
张和衣脑子里思考间,直言道:“你们两个配合我们演一出戏,这出戏就是让人们以为我们杀了你们,等戏结束后,我放你们走,随便你们陪着彼此去哪里,但要记得...不能再出现在西区。”
【作者题外话】:同样两章合并成一章,字数没变。
第216章 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