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是吓傻了吧?”
“我的天,我都不敢看,这女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看是吓傻了站不起来了。”
“不对,那不会是她男人吧?她是不是来找咱们报仇的?”
“切,就她这样,报仇?送死还差不多!”
“怕什么?是那些贼子不怀好意,咱们只不过是自保!大家别忘了,要不是有赵家有我们大家伙拼命,现在倒在地上的就会是我们!还会更惨,这些贼子说不定还要淫辱我们的妻女,吃掉我们的幼儿!到时候我们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别他妈的乱想,咱们可没什么对不起他们的!”
“就是这女人上来问老子心里也不虚,杀就杀了,要不杀了他们,被杀的就是我们,老子还有一家老小,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对,怕她丫的!”
说到底,虽然经历了一场血腥洗礼,可这些人终究是第一次杀人,内心始终是会有一些负罪感的,这种感情很矛盾,就像那些上战场的新兵,很多人未必会死在敌人的刀下,却会因为初次杀人而良心不安彻夜难眠,甚至留下心理阴影和各种心理障碍。
好在始终有比较清醒内心又比较强大的人,很快就说服了大家。
而在他们这种七嘴八舌中,那女人竟然又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然后,她继续走了过来。
江岑:“你们觉得,她是来干嘛的?”
林小丫快人快语,向来是最先说话的那个:“肯定不是来报仇或是质问的。我猜她可能是求饶,甚至投降。”
她说完,身边林家人没几个开口的,她看看江岑,看不出所以然,又立刻转向林六:“六哥,你看呢?有没有什么发现?”
自打那女人往这边走,林六就在看她,当然,实际上是在通过看她来激发那些幻象——到现在他也已经搞明白了,他看到的那些幻象场景,其实基本上就是那些人曾经做过的事情,就是完完全全的场景回溯。
依靠这样的过往判断一个人眼下的行为或许不是那么靠谱,毕竟人都是会变的。但能看到一个人的过往,就能有个大致的好坏判断,其他的更多的认知就该在接触中去了解,妄图通过看几眼就直接判断这个人对自己是否怀着恶意,这世上可没那么简单的事。
因为坏人可能还是坏人,但过去是好人不一定会永远是好人。还是那句话,人都是会变的。特别是在如今这种灾年,就算是好人,有可能为了一两个馒头杀人。灾荒年间,人命就是最贱的。
林六却没回答,也没动。
林小丫干脆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六哥!六哥!”
这两声总算把林六喊醒,但他心中却并不能平静。
他刚刚看到了太过残忍的一幕,发生在眼前这个妇人身上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惨烈。
明明好心救人,结果却引狼入室,贼匪们杀光了队伍里的青壮男子,抢夺了队伍的东西,女人的公爹丈夫乃至长子都被杀死,次子不堪贼匪凌辱拼命反抗,因为伤了一个劫匪被报复,死得最惨,两个七八岁的女儿连带她都被山贼淫辱,女儿年纪太小承受不住那那等残暴的轮番施虐,没两天就不行了,而那群贼子竟然直接把她们分而食之,就那么吃了,小女儿的惨叫哀嚎声声泣血……女人之所以到现在还活着,是为了还在襁褓中的幼子,那个孩子嗷嗷待哺,她想死却不敢死。
当然,也是山贼们需要妇孺做伪装,白日里一直都给他们这些俘虏喂了软筋散之类的迷药,让人使不上劲儿来,便是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林六之前看那些贼匪行事,已然知道他们的恶行罄竹难书,但那终究是以贼匪为第一视角为主角看的,这次却是完全集中到女人这个受害者身上,女人那种绝望,再一次深深震撼了林六。
他本来是个温和君子,是个端方有礼的读书人,在这一刻却生起了从未有过的浓烈杀意。
那些贼匪该死,该杀!
昨晚真是便宜他们了,就该让他们也受尽万般虐待之后去死,一刀砍死一剑刺死实在是太轻松了!
他平复着激动的内心,缓缓开口:“你刚刚说什么?”
“就是那个女人,看,她都马上要走近了,六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快说啊!”
的确,那女人已经走过来了,林六只来得及匆匆留下一句:“她不是那些无恶不作的贼匪!”
说完就赶紧奔向了女人那边,他得告诉大家,不要太紧张,这个女人也只是个被贼匪祸害的可怜人。
而且,眼下对方还很有可能是因为孩子而被胁迫过来的,不知道要对他们做什么,这点他也必须提醒大家。
但女人的选择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她竟然一过来就直接挑明了自己的身份,她没有把那些悲惨经历全部说出来,她只是简单说了自己一家也是曾经贼匪祸害了的,她现在过来是被胁迫的,又告诉他们那边队伍里还有一个女人,也是贼匪那边的,地位还挺高,她善于利用单纯无害的外表欺骗人,之后便和贼匪里应外合劫掠逃荒的流民队伍。眼下她唯一剩下的儿子在对方手里,让她过来卖惨,述说剩下的人都是受害者,祈求并入到这边来。
至于并入之后的事情,队伍里混入了那么一个奸细,之后会发生什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女人似乎是很久都没说话了,开口的嗓子沙得不行,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其实就这么近看,大家已经信了她说的话了。
毕竟,那些贼匪伪装流民伪装的再好,却也掩饰不掉他们的好气色好身板,而眼下这个妇人,却是浑然不同的。
就连她提到自己一家都被贼匪所害之时,那眼里的狠厉怨愤骗不了人,因为那样的眼神,甚至让人觉得眼前这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而是一个满身怨气要去索命的厉鬼。
这种联想并不叫人害怕,反而此时此刻大家找到了同仇敌忾的感觉。
可即便如此,该问的还是要问的。
“既然她用孩子胁迫你过来,你现在告诉我们这些,难道便不怕她留有后手,会毒害你的孩子吗?那些贼匪可不少江湖中人,他们胁迫人的手段可没这么简单。”
赵家七爷昨夜酒没少喝,但今儿起来却仍旧精神奕奕,这会儿问这话也是把众人吓了一跳,毕竟都是跟土地庄稼打交道的庄户人家,他们甚至话本都没听过几个,压根儿不知道还有能掌控人的毒药。这一下子也是瞬间各个提起了怀疑。
但女人并没有害怕,也没有多做解释,更没有如赵家七爷脑子里想象的那样,对他们一通吹捧,表达对他们的信任之类的话。
她只是冷笑一声,说是冷笑,但那笑里没多少嘲讽,更多的却是凄凉,就那么无声笑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反正都是要死的,至少在死之前,我要看到他们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