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晚,乌云闭月,天空黑沉沉的像是一块布压下来,让人心口有种沉甸甸的感觉。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不外如是。
照例,名义上同行实则互相提防的两拨人,傍晚休息也是完全分开安置,中间隔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
就在这个夜晚,或许正逢了那句话,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这两拨人,在同一时间亮剑了。
“该死!”
“好大的胆子!”
“他们有刀!”
“该死的,他们竟然有兵器!”
“小心!”
出乎意料的是,当这无法避免的一场战斗开始了之后,那些想象中属于林家这边流民的惊呼哀嚎没有听到多少,反倒是那帮自视甚高的山匪们甫一交手便发出了阵阵尖叫惊呼。
而后方,由江岑牵头,林家几个儿媳妇帮忙,联合了赵家包括赵老太爷在内的那群妇孺,此时此刻正待在一起,听着前方传来的阵阵刀戈之声,大家全都又紧张又害怕。
好些女人孩子被吓得哭了起来,被江岑带着几个领头的女人给半吓半劝地给止住了,却也还是有忍不住低声啜泣的。
这是胆子小的,也有像张氏这样,干惯了地里农活,既有女人柔和温顺的一面,也不乏勇敢刚直的品质,那些妇人被激起了血性,一个个也在开始请缨:“让我们上前去帮忙吧,我也能杀他几个。”
“对啊,不能叫我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男人受伤送命,便是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谁说女人就不能帮忙的?我非得去砍几个人不可,那些该死的,害得我们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的,杀千刀的,老娘早就不想忍了!”
“要跟我一起去帮忙的,咱们走!”
赵大奶奶急得不行,看着鼓噪的人群,慌得也顾不得什么男女避讳了,冲到公公牛车前:“父亲,这、这可如何是好?”
赵家算是小康之家,赵大奶奶从前管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赵大爷只负责读书,家里家外各种庶务全是她操心,从前赵老太爷也经常夸奖这个儿媳妇能干,有手腕,掌得好家,如今才发现,唉,到底还是差了一截,这真正遇到事了,就慌成这个样子了。
再看看人林家,上至老太太,下至几个儿媳孙女,从之前到现在……果然什么都怕比较,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
赵老太爷叹口气:“你且看着,林家那位老太太怎么行事的,你若是还有任何不懂的,就去问她。”
刚说着,江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安静,安静!都给我闭嘴!”
这几日江岑也无疑之间在这个队伍之中建立了一点威信,此刻大吼几声,还闹腾的女人们顿时都消停下来,虽然还有忍不住叽叽喳喳的,但总算没有之前那样煽动人心的高声大喊了。
“你们在干什么?咱们之前怎么说的?都该干什么?一个个到这时候乱起来,你们这不是帮忙,是在帮倒忙,知不知道啥叫后院起火?就你们这样就叫后院起火!”
“一个个的孩子都不管啦?一开始怎么说的?一线、后方,咱们的分工安排你们一个个都忘到脑后头了?真是老天爷让你们吃好了,一个个全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该干啥事儿都不知道了!”
“还你们去帮忙,帮个屁的忙!之前训练你们参加了吗?听得懂哨声吗?知道阵型是咋样的吗?一个个的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啊?以为杀敌跟砍瓜切菜似的哪?我看你们一个个的才是去送菜!”
“想死的就去,赶紧去,别找我拿武器,咱们现在也没武器了!另外我还得说一句,谁要去了,乱了之前的安排,拖累了大家,你要死了还好,要是不死,之后就是咱队伍的仇人,就是那害群之马!以后但凡咱还能保住一口气,这种不听安排的人家,以后都别跟咱一道了!”
一句句振聋发聩声声入耳,即便是前面兵戈之声叮里哐啷,又伴随着无数的惊呼,可这些女人们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也因为江岑说得绝,之前那几个带头闹情绪的健壮妇人,这时候也闭紧了嘴巴,倒不是她们不想分辩,而是江岑说的句句在理,特别是最后那句威胁,实在太有用了。
再有旁边的小儿女们相互劝着,这些头脑发热的妇人们到底是冷静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阵后怕,谁又真的想去上阵杀人呢?不过是就凭着那一股意气罢了。谁都想活,现在日子好不容易有点盼头了,谁想去死?
为了活着,跟人拼命其实也不是那么难。老天爷都不让他们死了,凭啥要被这些山匪祸害?
但是,即便压服了这些人,听着前方传来的那些兵戈声,还是让人忍不住心惊胆战,惴惴不安。
终于,有个妇人实在没能忍住:“江大娘,咱们会没事儿的吧?肯定会没事儿的吧?”
那是路上遇到的隔壁村李家的小儿媳,他家也是可怜,就因为老两口故土难离,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意走,家里两个大的一想又觉得老人偏心小弟,灾荒一来,一气之下就卷了家里银子带上家小早早就走了,说是说好了跟岳丈汇合到时候一起投奔外地亲戚,结果还没走到府城就遇到山匪,人直接没了,消息传回来,李家老两口当时就厥了过去,之后也是一直病病歪歪,也是因此他们才会拖到最后时刻才走,跟林家这拨人走到了一起。
江岑还是挺理解这小媳妇的担忧的,那小脸惊惶的,明明这段时日赶路都晒得又黑又黄的,居然都能看出那毫无血色的惨白,说话都已经哆哆嗦嗦了。
“会没事儿的!”江岑回答的也是斩钉截铁,“放心吧,肯定会没事儿的,咱们也做了这么几天的准备了,人多势众还怕那二十来个山匪不成?”
“可、可还是会受伤啊!万一伤了怎么办?会不会高热,是不是还是要死?”李家小媳妇勉强被安慰道,就听有人颤颤巍巍继续道。
这是个老太太,年纪比江岑还大,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看向前方厮杀的人群,早已经噙满了泪花。
显然,她是在为拼命搏杀的儿孙担心。
“受伤肯定会有,但咱们只要不丢命就行!再说咱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万全准备,就是受伤咱们也能应付!”江岑也并没有就此被问住,拔高了声音,“大家别忘了,咱们不只是稳定后方,都得准备起来,有受伤的还得靠咱们!这种时候,咱们要想活下去,就得靠自己!大家都记住了,待会儿该干什么干什么,一切按安排好的来!”
她说着又指向赵家那边,“赵老太爷把储存的药草都拿了出来,他们家还有本就懂医的人,知道如何治伤,这一场争斗,咱们肯定会赢的!不会死的,只要大家按计划行事,都会好的!”
“好了,大家各司其职,别聚在一起乱担心乱说话了,该干啥干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