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成瑞还在恍惚间,那边一老一少已经走近了。
“你到啦?”江岑看到他就摆摆手,“你过来干啥?既然说了时间,我带着孩子去也就是了,你来这一趟干什么?不就是在省城么?我还没老到找不到地方去不了……”
江岑絮絮叨叨,毛成瑞也一下子被唤醒,与此同时,他的眼神还定在小孩儿身上,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小孩儿在看清他之后,那张原本笑着的小脸儿,肉眼可见地就板了起来。
一瞬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就仿佛是心里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有些揪疼,又钝炖的难受。
江岑看到了也就只当没看到,有这良心发现的一瞬也该的!
世上男人对孩子大多不如女人,女人那是怀胎十月,真真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男人有什么?稍微负责任抱着期待陪伴好了孕妇,照顾好了孕妇,不使劲儿磋磨孕妇,世人便管这叫好男人了。母亲与孩子,没出生便有联系了,而对男子来说,他们哪怕做了父亲,也多的是稀里糊涂的,与孩子的感情怎么来的?那就得靠后天的陪伴,靠养——这世间所有事,莫不都是一个道理:越是付出得多越是有感情越是舍不得,反倒是白得的,反而越是不会去珍惜。
毛成瑞对田雯雯付出了多少?说难听点,那就是一哆嗦的事儿,许是回想起来他都只会恼恨的,管那一哆嗦叫一夜糊涂一时荒唐,甚至他都不记得那事儿了,冷不丁十几年过去,这么个大孩子冒出来,说这是他亲女儿,那能有什么感情?真以为世间血脉当真就能管一切了?血脉是血脉,感情是感情!
若说毛成瑞对田雯雯有感情,那也是不好的居多:麻烦、厌恶、拖累……能有这片刻的心酸心软也就差不多得了。
果然,等江岑两人彻底走近,也就几步的功夫,须臾的时间里,毛成瑞便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妈,没事儿。不是你想的那么多,我这不是反正都来了,年假也都请了,干脆就把你们直接接上去。”
“你开车回来的?”江岑恍然,又责怪,“这么远,你们受得住那小孩子怎么受得住?康儿还那么小,这一天在车上他怎么能受得住的?你们也是,这是来解决事儿来了,又不是自驾游,这么远还开车回来,当真是——彤彤和康儿一起来了的吧?”
毛成瑞接过东西,听母亲数落也没急着解释,等到这最后一句,才有些勉强地笑道:“肖彤来了,康儿没来。他还那么小,再说这是大人的事儿,他小孩子家家话都听不明白说不清楚的,就不让他过来了。他外公外婆带着的,妈你也放心。”
“放心放心。”江岑连连点头,“还是彤彤爸妈想得周到,就是要让他们费些心了。你也是,回去得好好谢谢你丈人家里。”
那种庆幸和安慰,完全是原主的情绪在作祟。
原主不傻,江岑更不傻。肖彤肯来这里,显然是没有坚定离婚的打算,不然根本谈都没得谈。
这便是原主此时最大的担忧了,她自然是不想要儿子儿媳离婚的。
一来儿媳可是大城市户口,相比他们这种十八线小县城的人来说,人家那出身就够光辉荣耀的了,而且这大城市儿媳还温柔漂亮,方方面面都拿得出手,算是除了毛成瑞这个儿子外,原主另一个能拿出去吹嘘的光荣了,哪里能就这么舍掉呢?二来便是孙子,原主也是老思想,有了孙子儿子便有了根,这要是离了婚,孙子跟谁?那岂不又得是一场闹剧争夺?便是没有这些,老话还说宁毁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好好的夫妻就这么散了算怎么回事?别说什么女人离婚就不好了,实际上男人离婚也是一屁股的麻烦,夫妻当然还得是原配的好。
而江岑则更多是撇撇嘴。
果然,肖彤还是没那个离婚的决心的。
这也正常,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很多家庭中男人便是婚内出轨,原配妻子还得忍着膈应忍着恶心糊涂过了,更何况毛成瑞,人家就算是一笔烂账,那也是在肖彤之前的烂账,那个时候人都还没遇到肖彤,又不是婚内出轨,说句实话,便是以这个理由打离婚官司人法官都不会叫你离的。
让旁的人知道了,也多的是人觉得毛成瑞是个受害者,说肖彤可怜,那也是她倒霉,却不能说是毛成瑞害了她的,只会说王秀娟那个女人怎么怎么不地道怎么怎么恶心……总之这世间的事儿,但凡扯到男女之事上头,承担后果的总跑不了是女子,只可恨看穿了这一点的人,却仍旧大多只叫女子要自尊自爱,却没几个叫男子要负责要管好身下那二两肉的。
当然,若是婚前便知道有这么个孩子,那又肯定是另一回事儿了。只这世界上也没那么多假如,更没有预知,也就只有事情来了再解决了。
江岑脑子里跑马,这边毛成瑞也已经交代了一箩筐了:“这些当然,妈我都知道,该怎么我不会少了礼数的。爸和妈那头这次也是伤了心,但还能这么搭把手我就记这份恩情,还劝着肖彤,唉,我这也是没想到,这种倒霉事儿怎么就落我头上了?也是……”叽叽咕咕说了一大通,最后开门了才注意到孩子还搁身后走着呢,顿时闭了嘴,毕竟当着人孩子面说她亲妈不好咋的咋的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之后又交代起旁的事儿来:“肖彤有朋友在省城,她就没下来,明天地点也定了……那边意思,她现在找的那个也要过来,到时候坐下来一起谈。至于我跟肖彤,她的意思还是要看这次事情怎么解决……”
毛成瑞说起来轻松,其实这几天还是很煎熬的,毕竟一开始他真的是根本不敢开口,想一想这两个女人坐一起,他就脑袋疼,可后来想到自己妈说的,事儿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怎么做呢?
到这时候了,也就只有坦诚,只有把一切都摊开了放平了,大家坐一起理清楚了,以后才能真的过去。不然就像那伤口的脓疮,你以为糊弄着抹过去了看不见了就没事儿了,可你不管、不剜掉那烂了的脓了的,那就会越烂越深,是埋了个雷管在这儿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雷了,到那之后,场面就只会越来越不可收拾。
如此,他终于做了一回男人,鼓起勇气跟肖彤敞开心扉交流,倒也收到了成效,这不,两边总算能坐下来谈了。
毛成瑞想想又觉得心累,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最后等小人儿不在跟前了,才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她这几天都还好吧?没惹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