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凌承遂请雪涛相游桃林,桃花瓣落如雪,香风阵阵微醺,霎时间美人在侧,胸中一团闷气尽散。
两人在桃林中走走停停,或言诗词风月,或谈天下江湖,潘凌承心中讶异,自己秀才之身,可说天下书籍尽在胸中,但雪涛随口成诗,指点江山之情操,却令他再三叹服。
时至正午,潘凌承叫家下小厮取绒毯铺在桃林之内,食盒中尽有佳肴美酒,由于出门时并未想到能与人结伴,因此酒杯便只有一只。
雪涛一见,只是轻笑,然后拿起酒杯掷在一株桃树上,摔了个粉碎,接着提起酒坛仰头便是数口,极为豪迈。
潘凌承看得过瘾,也难以再拘其小节,遂与雪涛共用一壶,各自为饮,两人谈天说地好不快活,皆道相见恨晚。这一顿酒直吃了两、三个时辰,天色已然晚了。
潘凌承道:“雪涛姑娘大才,在下自愧弗如,今日一番畅谈,实在是令在下大开眼界。只是在下唐突,有句话想问姑娘……”
雪涛打断他笑道:“潘公子学识渊博,亦不在小妹之下,我愿拜公子为义兄,自此为至亲,你看如何?”
“这……”潘凌承苦笑,其实他对雪涛已然生了倾慕之意,可是她竟然先断了这路数,因此只得将这份爱慕藏于心内,“哎……好吧,按说以你的才学,在下本不配高攀,但实在难舍这一份情谊,既然雪涛姑娘这般说了,那我就托大喊你一声涛妹。”
雪涛起身,将手中酒坛递与潘凌承道:“好,凌承大哥请,咱们也不必寻那冗节,喝过这坛酒,你我情若兄妹,此生不渝!”
潘凌承心中激动,接过酒坛连饮三口,然后递还于雪涛。雪涛长笑一声将坛中酒尽数干了,再将酒坛抛在地上,眼望潘凌承点了三下头,转身便走,须臾间没了踪迹。
潘凌承在桃树下站立良久,总也不能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直到小厮来催促方才醒悟,遂同家丁回到府内。
此时杨小荷倚着二道门相望,总算将自家老爷盼了回来。潘凌承回到家中一见大奶奶,心中不由想起雪涛来,再看杨小荷,竟有说不出的厌恶之感。因此潘凌承并不理会,径直回到书房睡了。
杨小荷心中憋闷,不知自己相公又是怎么了,白天去时还好,怎么这一回来却冷若冰霜?这一夜杨小荷辗转难眠,左右思量之下,又生一计。
次日天明,杨小荷再次寻来媒婆言道:“此番可不是玩笑的,你等需要尽心去寻,三日之内,必须给我家大爷说来一门小妾,否则小心你等吃饭的家伙,说不得我可要叫人撕烂了它们。”
众媒婆不敢有违,好在潘家毕竟是有钱的,虽然之前有大奶奶打死小妾一事,但那封建年月,还是有喜欢铜臭的人家要上赶着卖闺女,因此还不到两日,便说下一门胡氏娘子,人长的也俏丽,性子也老实。媒婆来报杨小荷,杨小荷急奔到潘凌承处说道:“相公,功夫不负有心人,奴家终于为您寻到一门好亲,敢是邻县的胡家,也算得大户,他家有一闺女,唤做胡氏,愿做咱们潘家的妾室。”
潘凌承正自思念雪涛,猛然闻听此言,倒是对杨小荷刮目相看了,他忙起身问道:“此事可当真么?”
杨小荷笑道:“岂敢有诈?”
潘凌承点点头道:“何时迎娶?”
杨小荷挽住潘凌承的胳膊说道:“相公,你就这般猴急么?奴家为你立下这大功劳,难道没有些嘉赏?”
潘凌承推开杨小荷冷笑道:“嘉赏?嘿,你只要不去虐待这胡氏,才是天大的功劳!”
杨小荷吃了憋,也不多言,只是下去尽心操办亲事,等第五日头上,终于将胡氏迎娶进了潘家门。杨小荷从头至尾喜笑颜开,亲朋好友皆赞,只道潘家大奶奶贤惠如斯,实在是持家的一把好手。
潘凌承与那胡氏新婚燕尔,直腻了三日才放她出了卧房。杨小荷心中厌烦,但表面上并不显露,反而主动来找胡氏,并以姐妹相称,多赠珠宝华衣以表心意。
胡氏哪里知道杨小荷的厉害,还道坊间传闻不实,邻里皆说这大奶奶乃是悍妒之妇,极不好相与,但如今一见,实在是难得的人品。因此胡氏敞开心扉,也将杨小荷认作了亲人一般。
杨小荷只要无事,便将胡氏寻来自己房内,又是斟茶又是布干果,谈笑家常好不自在。
这一日,杨小荷对胡氏说道:“妹妹,姐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胡氏一边剥松子一边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您直说便是。”
杨小荷将胡氏眼前的茶碗斟满,也是满脸笑容地说道:“妹妹,岂不知女子三从四德,如今你嫁在咱们潘家,虽说衣食无忧,但那女子的本分也该有的,我看你不善女红,不如这样,明日起,姐姐教你些针线如何?”
胡氏在娘家时,虽然不是巨富之家,但也是极为殷实的,因此这女红针线等事,还真没太用过功,闻听杨小荷此言,当即点头道:“这是姐姐有意成全我,妹妹怎能不愿呢?再说,学学那针织绣纺,不也是我应该的么?”
杨小荷咯咯笑道:“咱们大爷真是娶的对了!不过姐姐可有句话说在前头,这人么,有的手巧,有的手拙,这女红的活计本就是极细致的,因此妹妹万一学的慢些,姐姐我可要严苛几句,那时节,妹妹你可别往心里去。”
胡氏把头一摇道:“这话可是瞧不起妹妹,便是我手慢了,姐姐说上几句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么?这有何可说的?姐姐宅心仁厚,到那时,我到怕姐姐不忍说呢!”
两人相视一眼,皆掩面而笑。
次日起,胡氏便跟随杨小荷学起了女红。开始时还好,胡氏这一双手还算巧的,杨小荷十句中倒有九句是夸赞。可过了半个月,这绣法渐渐难了,胡氏无法全然领悟,杨小荷便将九句夸赞换做了三句,还有一句稍重。胡氏只道自己学的不好,对杨小荷的苛责只是悉心听着。
这一天正学在正反交织的针法,胡氏不小心刺到了食指,一滴血珠落在绢上。杨小荷冷眉以对,当即提起盒中钢针,照着胡氏的指盖便是狠狠一刺,只把胡氏扎的哀嚎一声。
杨小荷假意害怕,连忙扔下钢针,提起胡氏的手又是吹又是嘬,还挤出几点闲泪道:“哎,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姐姐我平日里训斥下人可惯了,这么还用在妹妹身上了?真是,可是话说回来,若是姐姐我不扎你这一下,以后面对旁人,可就没法训斥了。妹妹,你可疼么?”
胡氏本来有心还嘴,但闻听杨小荷此言,却也没词了:“姐姐做的对,本该一视同仁的,只是这一下还真疼……”
杨小荷取过棉布帮胡氏包扎了,这一日学习也就到此为止了。只是从此刻起,杨小荷便开始变本加厉。
这女红学了三月有余,从第四月起,杨小荷不是以钢针刺她,便是以恶言辱之,这针越来越大,话则越来越难以入耳,偶尔还夹带几个耳光。
开始时,胡氏还念着杨小荷是为自己好,百般忍着,可是到后来,这耳光吃的越来越多,手上伤痕也越来越密,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只好将此事对潘凌承说了,潘凌承早就看见胡氏脸上手上有伤,但摄于杨小荷雌威,也不太敢声张,如今胡氏来告,自己却不得不出头了。
潘凌承来找杨小荷理论,杨小荷只拿女子德行来答,潘凌承说不过她,只得骂上几句也无可奈何。但胡氏可就苦了,第二日杨小荷揪其发,以一对镇纸殴之,只把胡氏打得哭天喊地。
如此又过了半月余,胡氏也不敢去潘凌承处相告了,因为她发现,一旦告了老爷,那第二日便准是一顿毒打,反而不告时,却能得了几日安生。
杨小荷见毒计已成,更是丧心病狂,到最猖狂时,胡氏的鞋稍有皱纹,她便以铁杖击其脚踝,胡氏的发丝稍乱,她便以竹臂搁劈其双颊,如此月余。
终于这一日清晨,有下人去胡氏房中送东西,叫门半晌无人应答,这下人推开房门一看,只吓的脸色煞白,不由得大喊:“来人呐!!二奶奶……她……她……她上吊啦!!!!”
潘凌承闻听此言,当即眼前一黑昏厥过去,杨小荷假意伤心,吩咐家下人等大加操办,这一堂白事,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潘凌承跺脚痛哭,大骂杨小荷,骂罢,立刻吩咐下人收拾自己行囊,在蔚县周边另立了一处外宅,并且吩咐道:“谁敢将这处外宅告与杨小荷,我便打断他的腿!!”
这天晚上,潘凌承正自闷坐饮酒,只见墙外飞进一人,他揉揉眼睛一看,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知己雪涛。
潘凌承一见雪涛,顿时失声痛哭,雪涛抚其面蘸其泪柔声安慰道:“凌承大哥莫要如此,我算得你有难处,因此庚夜来见,有什么委屈,尽管与小妹言讲。”
潘凌承哽咽着将自己原配杨小荷,如何杖毙了金氏,又如何逼死胡氏的前前后后说了。雪涛只听得柳眉倒竖,一张脸上尽是寒霜。
“大哥,这等毒妇你还留她作甚?”雪涛恨声道,“不如我替你杀了痛快!”
潘凌承摇摇头道:“好妹子,不可,若是伤了她这一条人命,说不起就要落了官司,再者,杨小荷毕竟是我原配,岂能不顾百日恩情呢?”
雪涛白了他一眼道:“哼!这个时候了,你还替她说话?”
潘凌承只是低头不语。
雪涛轻轻叹了口气道:“也罢,妹妹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替大哥解决此事。”
“哦?”潘凌承抬眼看雪涛,双手不住颤抖,“妹妹有何办法?”
雪涛道:“明日你就搬回府去,我与你做一回小妾,倒要看看,这杨小荷如何待我!”
潘凌承一听,心中竟突的一下,但随即便摇头苦笑道:“这怎么使得?你我虽不是一娘所生,但情同兄妹,我岂能做这丧尽人伦之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雪涛一拍桌子,指着潘凌承鼻子道:“糊涂!我乃江湖中人,岂在乎这区区伦常?大哥,我与你相交,便是看你颇有些豪意,可如今一看,你也是那窝囊之辈,大哥若再优柔寡断,可别怪妹妹我与你绝交!此事就这么定了,三日之后正午,你派一乘小轿到桃花林来接我!告辞!”
说罢,雪涛翻身跃出墙外,潘凌承此时方知,原来自己认下的妹妹,竟是个侠人。
“也罢!”潘凌承自言自语道,“妹妹尚且不顾俗世伦常助我,我又岂能负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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