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华国。
人们将原本属于资本家的四合院分割成无数个小空间,然后拖家带口地住了进去,虽然地方不大,但生活的气息却极为浓郁。谁家炒什么菜,就算坐在屋里都能知道了,若遇上好吃的,便有不要脸的老太太,携咿呀学语的婴儿去看嘴,主人家儿心中虽然不乐意,但碍于街坊邻居的面子,还是极不情愿地盛上一碗给了孩子。
记得那时的电视机还是个稀罕物件儿,全国人民的拥有率很低,经常一整个儿大杂院便只有一台,那还是人家从单位领了电视票儿,然后攒上几个月的工资才横心咬牙买上一台。等电视搬回院子的那天,简直比结婚娶媳妇儿还要隆重热闹。邻居中有人羡慕,有人眼红,还有的跟自己爷们儿要死要活也得弄上一台,男人被逼的急了,只好穿起衣服撂下狠话,然后跑到旁边胡同去砍会儿大山,话里话外便是我们院儿可有电视了!
那一年发生的事很多,但笔者刚刚出生,实在是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家长跟我说,有一天晚上,院子里的人都聚在一块儿,盯着一台尽是雪花儿的黑白电视,电视里演着一个大火箭轰轰飞上蓝天的节目,后来长大我才知道,那是华国第一次用运载火箭将三颗卫星送上了太空。
话有点扯远了,却说河北保定府有两户人家儿,一家姓闵,乃是个书香门第,家主叫闵中原,生于一个尴尬的时代,那时有个姓袁的,将华国恢复了帝制,不过好景不长,没几个月便失败了。
可是闵中原仍是发奋读书,想以知识拯救华国于危难之中,但由于之后连年战火,他这点抱负也就算磨的平了。而且闵中原生性耿直,凡是不合规矩礼数的事,便一概不看在眼里,导致他直到四十岁时,才娶妻生子,他给儿子起名叫闵义先。
有了闵义先那年,华国正值一场极为残酷的灾害之中,人人无粮可吃,无米裹腹,不敢说饿殍遍地吧,那也是多有百姓因此而亡。
就在闵中原与妻子苦熬这年月之际,他家对面又搬来一户人家。
这一日,闵中原正要去地里寻些野菜做菜,谁想刚刚出了院门,就看对面院子也开了,一个身穿中山装的人走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干净,动作也是颇为儒雅,而且看年纪,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闵中原出于客气道:“您好啊,出门转转?”
那人闻听说话,目光立刻转到闵中原身上,看了半晌之后,大喜道:“你……你可是中原兄吗?”
闵中原闻听一愣:“您是……”
“哈哈哈!!!”那人一阵大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闵中原跟前,然后一把将他抱住道,“中原兄,你怎么把我都忘了!!我是振琴啊!!!”
“诶唷!!”闵中原一下子想起来了,“你……你是古振琴古大哥?”
古振琴双目有些湿润:“中原兄,燕京大学一别,这可足有二十多年了,没想到在此重逢,实乃快事!!”
闵中原道:“振琴大哥,我记得您是江南的人士,怎么会搬来这北地?”
古振琴叹气道:“南方战乱,家业尽毁,好在我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多少还有些家底,因此合家搬来河北谋生。”
闵中原也叹道:“二十载阔别,振琴大哥,如今你我为邻,可要多多走动才是,来来来,随我去见见你弟妹,还有我刚出世的儿子!!”
古振琴当即答应,随闵中原来在他家中做客。这一进门,古振琴便有些傻眼,他世代生活富足,哪里见过这等穷样!
“中原兄,这是何物啊?”古振琴指着地上晾晒的许多树皮道。
闵中原苦笑道:“这是榆树皮,如今荒年,只得以此度日。”
古振琴不解:“这……这树皮如何能吃?”
闵中原道:“您有所不知,这榆树皮晒干磨成粉,可权充粮食,加水和成面团,能做些扁食,再以野菜调成草糊做卤,味道也说得过去,总比忍挨饥强些。”
古振琴半晌无言,他一跺脚道:“中原,从今往后,你与弟妹的吃喝,只管朝我要便是!”
闵中原摇头道:“那怎么行……”
古振琴把手一挥:“莫要再说了,中原,当年你我同桌,若论生意买卖,我强你百倍,但讲学识抱负,你可比我强之千万倍,你这般大才,怎能困与这日常闲事!你等我片刻!”
说罢,古振琴一溜跑回自己家,令家中下人送来米面油盐等物,应有尽有。闵中原感动,也不再推辞,自此两家通好,平日多有往来。
却说古振琴也生有一个儿子,竟与闵义先同岁,名叫古建军,这两个小孩儿吃同食、睡同寝,真比亲生的兄弟还要近乎。待到各自二十岁头上,古振琴和闵中原一商量,就想着给二人同时说亲,也好各传香火,不至绝了门户。
那古建军还好,家中毕竟富裕,多有彩礼准备,因此十乡八村尽有姑娘自荐,想要嫁进古家。但古振琴坚决不允,非要建军和义先同时娶亲才行。这可难坏了附近的媒婆,但事有凑巧,就在邻乡有一户人家,姓冯,家中生了一对儿姑娘,如今正在婚嫁之年。有嘴快的来说,冯家一听这情况,先是有些不乐意,但架不住说合山的一番苦劝,只道一个嫁进古家,生活自不必说,定是优渥的,但另一个进了闵家门儿以后,日子也不会惨渡,毕竟古家和闵家通家之好,怎能眼瞅着姑娘吃苦呢?冯家一琢磨也是,因此就应了。
说来这一对儿双胞胎姐妹也是奇了,虽然父母样貌平平,但这俩孩子却是美若仙子,平素不着脂粉时,依然是明艳无比。
婚事已然定下,双方选了黄道吉日成婚,古家不必说,自是大操大办,花钱解心宽,连闵家的也一起和着办了,那一日村中鞭炮齐鸣,村中半条街都被摆上了酒席,凡来人也不问干系,皆可入席大吃一顿,临走还能领个红包。
但世事无常,也许是喜事一冲,闵中原的老婆,闵义先的娘猝死在酒席宴间。爷俩儿加上新媳妇儿一通儿哭,好在有古家人帮忙又劝又安抚,才算顺利将婚礼走完了。原本计划大办三日,这一来,一日也就罢了。等婚事过后,古振琴又出钱出人帮着把老太太发送了。闵义先带着新媳妇儿来在坟前又哭一抱儿,这才算完事儿。
等红白两事都办完了,闵家这才有了踏实日子。
闵中原暗赞这冯家的媳妇儿,还是真能干,也不怕吃苦,家里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贴饼子咸菜棒子面儿粥,从没抱怨过。
又过了两年,说也巧,这姐儿俩竟又是同时怀上了,十月过后,各自产下一个大胖小子,这可把古振琴和闵中原给乐坏了,俩老头儿抱头痛哭,各自谢天谢地,家门香火不绝。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就在两个娃娃满周岁的时候,这一日正值清明,闵义先就想带着老婆孩子去母亲坟上走走,一来是扫扫墓,二来呢,天气正好,也顺便踏踏青,散散心情。
小夫妻俩从村里合作社买了些个面包,从家里用纸包点白糖,又带上一壶热水,就算是午饭了。打家出来到坟地,不算远也不算近,整整十里路,但是路远没轻担,这周岁的娃娃虽然也就十来斤儿,但架不住老抱着,这一路下来,也把这夫妻俩累了个够呛。因此远也不走了,二人决定就在坟边吃些喝些休息休息。
正当两人拿出面包沾了白糖要吃时,就听远处一阵轰鸣,一辆212吉普从大道飞驰而过,带起尘土飞扬。
闵义先下意识捂住孩子的鼻子,不叫他吃了满嘴的土,冯家媳妇则咕哝着骂了几句没道德。
可没想到,这吉普车开过去之后竟急刹住了,接着往后倒了倒,停在了坟边,一个年轻小伙子从副驾走了下来。
这小伙子身穿一件大尖儿领子的花衬衣,底下是一条喇叭裤,脸上一半都被蛤蟆镜遮住,还微微有些胡须,头上则是一头烫了卷的长发披肩。这一身行头在当时,可说极为时髦。
小伙子几步走到冯家媳妇面前,把蛤蟆镜一摘,竟上上下下把她仔细看了遍,一边看还一边砸吧嘴,仿佛有口水要流下来似的。
闵义先眉头一皱,他受父亲闵中原的影响,也是极重礼数,现在有个陌生人这般瞧自己媳妇儿,当时就急了,他腾一下站起来说道:“嘿,看什么呢。”
那小伙子撇了闵义先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就上了车,一阵轰鸣之后,吉普扬长而去。
闵义先骂了几句,便带着媳妇儿孩子回了家,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但那个小伙子可就百爪挠心了。原来这人姓宋,在家行三,人称宋三少。这宋家在华国可颇有些势力,家中有不少在职的军官,祖上更是在解放战争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满门皆受到了华国的优待。
这宋三少之前也在部队中任职,但由于作风问题被开除了军籍,如今回到河北老家,天高皇帝远,一身纨绔本色便显露无疑,没多长时间,就在当地鱼肉百姓,抢男霸女,十足的一方恶霸。
白天时,宋三少出门闲游,偶遇闵义先和他媳妇儿,当时就将这冯家的妇人敬做了天人,长得也太漂亮了。因此一回到家,宋三就叫来了自己手下的一个奴才问道:“狗四儿,我问你,刚才在坟头儿上看见的那一男一女你认识么?”
狗四儿原本姓苟,之前也是当乡本土的大财主,可惜家主一死,又被分了田地,因此落魄要了饭,没想到宋三少一来,把他收做了手下,自此狗四儿便给他当起了恶奴。
狗四儿闻听笑道:“三少,当然认识,那男的叫闵义先,他爸爸是闵中原,就在村儿里西头儿住,前几年刚娶的冯家媳妇儿,现在那孩子也该有一岁了。”
宋三一听,点点头道:“这小娘们儿可漂亮的很,我说狗四儿,给你个任务,你呢,拿五百块钱给闵义先,就说我想把他媳妇儿接我这儿住几天,当然,也不是不还,这娘们儿要是配合呢,就住个三五天七八天的,要是不配合呢,兴许夜里就给送回去了。总之,今天爷我必须得上了这娘们儿不可!”
狗四儿闻听,立刻拍打胸脯儿应道:“得,三少您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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