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听了吗?太清一脉昨多了个女弟子。”
“女弟子, 谁啊?入门大典不是还要一天?”
“不知,不过听太清峰那边的小童,是朝云公子亲自领回的, 听生得极其貌美, 若海上明珠, 月下仙子。”
“有那位师妹美?”
被指的那位女子, 正是扶璃, 此时她穿了一身粉缎纱裙, 端了个餐盘,在食舍里走, 一双如春波明媚的眼睛里是遮不住的『迷』惘。
吉香见她, 忙朝她招:“阿璃,这儿!”
扶璃走了过。
吉香看看她盘子里的食,一块肉也没有, 是素的,不由撇嘴:“又吃这些啊。”
“恩,”扶璃将餐盘放了下来, “不想吃肉。”
吉香“哦”了声, 刚想“这个世界没有肉的人生是不完整的”,看看扶璃, 她像一霜打了的茄子,不由问:“怎了?不是和的朝云师兄太清峰了?不开心啊?”
扶璃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吉香懂了:确是不开心。
她平时见到的扶璃, 都是娇娇的、弱弱的, 偶尔还会使坏调皮, 从来没有这般垂头丧气的时候。
“怎了?难…”她压低声,“朝云师兄欺负了?”
扶璃鼓了腮帮子想:
欺负什欺负。
他人都不在,怎欺负。
昨天她被沈朝云领了太清峰他的住所, 那地方比客房不知好看了多少倍,雕楼画栋,依山傍水,附近还有一整片琼花林,屋内有广袤的花圃——
花圃倚着一湖,湖心睡莲朵朵。
最键的是,花圃内一朵花都没有,那沈朝云还贴心地与她:“若是花盆住的不开心,还以来这花圃里住。”
完,替她将花盆安放到花圃边,人就消失了,也不知了哪儿。
当然,让扶璃这般郁卒的,也不是沈朝云的消失,而是他那一身灰云——
昨晚他放下盆栽,她没忍住,又开了望气术。
还是灰的,如滚滚浓云,望之一眼就不详,扶璃当时心就砰砰直跳,觉大脑昏昏,半天都没缓过来——私心里觉得:怎比白天还灰了?
她该怎办呢。
扶璃看看还在等她的吉香,想了想,问:“吉香,我问,藏经阁里是不是什都有?”
吉香头,又摇摇头,也『露』『迷』惘:“当是有的吧…我听师兄师姐们,藏经阁是无极宗创宗以来便有的,天下万象,无所不包…”
“…哦,”扶璃头,“那便好。”
“而且,”吉香,“昨师姐还与我了一件事,肯定欢喜。”
“什事?”
吉香卖了个子,反倒讲这九州诸国之事:“…仙门招弟子从来随缘,若有些弟子家贫,读不书,如何是好?再者九州诸国,地处遥远,虽由中州统一语言文字,但仍有许多蛮夷小国并未得到教化,那些来的地方并不识得几个字,要入藏经阁,一时也学不会官,如何是好?”
扶璃听出其中之意:“阿香的意思是有办法解决?”
她眼睛都亮了来。
吉香头:“是极!藏经阁之书,从一至六层都不需识字,碰一碰书皮便知何意。往上便不行啦,不过听闻往上也需要特殊令牌,我等也进不…啊不对,现如今已经是太清峰一脉的人了,不像我等还未拜师,一拜师便会成为内门弟子,到时问师尊要了令牌,倒也不必怕…”
吉香叽里咕噜,扶璃却蓦地朝她一扑,狠狠抱了抱:“吉香,真好!”
带有草木清香之气的少女息猛地冲过来,吉香一愣,抬头,却见方才还冲过来的人已经提裙角,笑嘻嘻地跑了,跑时还不忘将那杯清甜的水带上——
食舍的人都纷纷忍不住看。
吉香心:阿爹若看到扶璃,应当希望生一个这样的女儿吧,闻之芬芳,行路翩跹,不像她,连走个路都像郎君。
扶璃不知吉香这一番失落,她边往食舍外走,边想着,明宗门大典,后便入藏经阁,等她了藏经阁,必定要找一找跟望气术有的书——
或转运术有也。
她才不要坐以待毙呢,
扶璃迅速回了沈朝云在太清峰的屋子。
沈朝云还未回来。
她坐在他房的椅上,脚一翘一翘地『荡』着,顺便弹了弹契图:[朝云师兄?师兄?]
[何事?]
扶璃娇娇地问:[师兄何时回来啊?]
[不回。]
扶璃:……
[不回来我便不开心了。]
近来她发现,他总是心她开不开心,想来是有些打算,扶璃不欲探究他究竟所为何事,左不过是为了解契,扶璃还从没听有哪个菟丝子成功和宿主解了契的——
而她落,前就出现了白衣飘飘的一人。
扶璃发现,这世上当真没有人比沈朝云穿白衣更合适了。
他衣如冰雪,人也如冰雪,过来时仿佛带着极北之地的凛冽雪花。
冷冽,也干净。
此时一双干净的一双看着她:“何事?”
“我想提前藏经阁。”扶璃朝他伸,“我令牌。”
“不。”
沈朝云。
“那我就不开心。”
沈朝云看着她:“那便不开心。”
扶璃:……
“不是总想我开心?”
少女脸上洋溢着娇蛮的晕味。
沈朝云却:“规矩不破。”
“那还带我入太清峰?不是要入门大典后?”
“这本在门规允许之内。”
“老古板,”扶璃愤愤,“就差两天而已。”
沈朝云不语。
扶璃走下台阶,走到她前,晃了晃他袖子:“朝云师兄……”
沈朝云目光落到她揪着他的袖子,又缓缓移上来:“扶璃,之前不是想学字?”
扶璃头。
不过自从知藏经阁能不用识的字,她认字的需求又弱了。
却听前人慢条斯理:“我人族里有一句,应当听过,我今便先教。”
“什句子?”
“男女授受不亲。”
沈朝云一字一句。
扶璃:……
她暗中翻了个白眼:“我不…”
才要拒绝,身却不由自主地跟着沈朝云左转出了门,两人穿过一排游廊,走过一排琼花树,而后到了一房前。
沈朝云长袖一拂,房门无风自开。
他率先进了,扶璃感觉自己的脚都不听使似的,也跟着他进了门槛。
迎而来的,就是一副山水画,画下还有落款。
扶璃不认得几个字,更不懂什画,一眼见那画,就觉心境阔朗,好似随那绵延山势而走,世再无挂碍。
她看了一眼,又一眼。
沈朝云却已经坐到山水画下的一张长案上,对着旁边:“过来。”
扶璃“走”了过。
等落座,才发现,身子处处制掣的感觉消失了。
忙问:“方才那是什?”
“傀儡术。”
“我能学?”
她难得想有一件能学的事。
扶璃的目光落于沈朝云身上,若是学了,也叫他她端茶倒水打扇子…
“学不会。”
谁知这人竟头也不抬。
扶璃:……
“为何?”
“学符要先认字,”
沈朝云拿旁边一盅瓷白小壶,往砚台注入水,而后一掩袖,一磨墨。
他磨墨时动作舒缓,如行云流水,无一处不妥帖,无一处不雅致,扶璃看着,突然想小草口中常的“王孙公子自风流”。
忽然想他出生。
黎国国君之子,七岁便入了无极宗,被太清长老收为弟子。
出生那飞鸟翔集,鸾凤齐鸣……
这样的人怎会是灰云呢,怎看都是大吉大盛之像啊。
扶璃看着沈朝云的侧脸,从他长长的睫『毛』,弧度优美的眼尾,以及薄而分明的唇,再到他磨墨的指……
却听一声:“好了。”
“好了?”
扶璃定睛一看,却见桌上不知以什制成的宣纸上,已经写了——
壹贰叁肆伍陆柒?
扶璃眨眨眼睛。
这些她认得。
莫要欺负草不识字!
如果他敢指着这是“男女授受不亲”……
“今从最简单的学,此为壹,此为贰,此为……”沈朝云语调舒冷,一一讲解。
扶璃愣愣地看着他——
还以为当真是要教她“男女受受不亲”如何写呢。
“拿笔。”
一支玉质狼毫递来,沾了不知什墨,一股清香席卷来。
扶璃“哦”了声,心里突然有种感觉:
这人当真是要认真教她……
是,为什呢?
就像之前,他助她筑基一般。
旁边人淡淡瞥来一眼:“不必盯我,专心,既要学字,便要有拳拳向学之心……”
“是…”
“不许赖皮。”
“哦,哦,好的。”
不知为什,对着旁边沈朝云那张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脸,扶璃竟然不出反对的词。
大概是他…太认真了吧?
当晚,扶璃练了十张大字。
生不如死。
第二,带着一双黑眼圈参加了入门大典。
大典仪式在宗掌殿前的广场。
九州各地招弟子的船都回来了,乍一眼看,广场上人山人海。
主事的还未来,师兄师姐们在广场周围站了一圈。
新弟子们相熟的站在一块。
扶璃一过,吉香就忍不住笑:
“阿璃,昨晚莫不是做贼了?”
倒也不是扶璃现在不好看。
是平她都神完气足的样子,便是藤妖特『性』柔弱,也没有此时模样,眼皮薄白的皮肤下,一淡淡的青,像烟里晕开的一笔,连他人穿得大气的蓝衣,她都穿出了临照出水的纤纤弱质。
倒叫旁边人眼神忍不住看过来。
扶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别提了,我练了一晚上大字。”
她腕柔,要练字臂需虚悬,被那冷冰冰的沈朝云打了好几下心。
扶璃有些委屈。
她是一株藤,练那好的字做什。
认得就好了啊。
“哦,对了,”吉香张望了下,满脸兴奋,“知,今带我等宣誓入门之礼的是谁?大师姐!”
她带了丝崇拜:“大师姐回来了!”
一旁自从扶璃练字开始,就冷对她的赵凌竟也:“是,我昨经过太清山下,正巧见大师姐回来,大师姐在琼花树下与大师兄谈…“
赵凌还想得当时的画。
琼花飘落,大师姐一身蓝『色』袍,银冠束发,拂尘如雪,与大师兄在那时,眉目冷丽,嘴角轻扬,两人相视一笑的模样看来便有种…
赵凌找不出合适的词。
她向来刁蛮,觉得到无极宗后无人不,但见到那人的刹那,却觉得自己如萤火般渺小,想远远躲来。
“我也见到了!”吉香连连头,“大师姐一看就不一样!和大师兄…啊呀,我不出来,不过大师兄不知为什,与大师姐了两句,突然就消失了…”
扶璃“哦”了声,心知是那时被她叫回了,不过心里还是不禁对这大师姐也好奇来。
这是蓼兰师姐晴芳师姐几乎所有门人都赞不绝口的大师姐呢。
不过最后,据要主持大典的大师姐没出现,出现的是洛云峰峰主。
洛云峰峰主生得若好女,着黄衫广袖,一拂袖,坐于高台之上。
随着“咚——咚——咚”三声钟鼓,洛云峰峰主了声:
“入门大典开始!”
一弟子握拂尘,站了出来:“天罔无极,浩浩汤汤。明大光,无极有踪……”
扶璃跟着前人垂下头,突感觉有什,往回看,却什也看不到。
太清峰积雪连绵的峰头。
大师姐楚嗣音和沈朝云同站于峰头往下望,她目光似能穿透连绵的云雾,看到宗掌大殿前济济的人头。
“朝云师弟,”她蹙了一双细眉,“竟契了一菟丝妖?便是她?”
沈朝云:“是。”
“确貌美,我回来时已听四师弟了许多回,师父还要将她也收作门弟子…”楚嗣音摇头,她细眉婉约,却生了一妙目,此时看着,“师弟,到底如何打算的?”
楚嗣音还记得沈朝云七岁入峰时,师父专门他请来太阴星君批命之事。
轮回眼已修至高阶的太阴星君才卜了一卦,七窍就血流不止,外人当他什都没卜出来,但其当时太阴星君了一个词:“天逆。”
但夔门龟甲又立来——
立,又为非卦。
变数。
天逆,逆天之命,煞命,但这卦又是非卦——
非,为非此即彼。
不是最好,就是最差。
而天逆的反恰恰是:天顺。
不是天逆,就是天顺。
这样的命,往往是大气运所承之人,不论好坏,都要历练一遭,若成,那便是天上星君,若差了…谁也不知。
这小妖出现,也不知是好是坏。
沈朝云:“师姐,找我来便是为了这些?”
“自然不是,”楚嗣音暗暗叹息,“不过却有一事,听前一回在中州时也进了域?”
“是。”
“这便怪了,”她,“近来域出频频,幽云台消失了一座,风雨欲来啊……”
“这些大事又与我们小辈又有什系,”这时,一位带了痞的男修出现,,“有时还不多吃几粒花生米!”
“不过师兄,明天那小妖要进藏经阁,不如暗中助她一臂之力,带她寻一寻当年那妖留下的功法?听那功法以治疗,很是了得呢!还有师父让我带,藏经阁那位书灵当年吃过那菟丝妖的亏,到时恐怕会欺侮她,要不要…”
“我不。”
“真不?”
“不。”
在沈朝云斩钉截铁的拒绝里,那痞子般的四师弟眼一弯,笑时竟有种天空般爽朗。
他:“那先好,到时师兄的美人冲到我怀里,莫要打师弟我啊。”
“随。”
“自己的。”
“唔。”
楚嗣音看着两人,眸光投于远处,待看到掌殿广场上偷偷打了个哈欠的纤弱少女,又挪开了目光。
扶璃则是打着哈欠想:前这位师叔,怎来没完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