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喜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碰上张正阳这么个奇葩。不给他送礼也就罢了，还这么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于张正阳而言，龚喜在他眼里还不如熊猫的地位。最起码他对孙师傅还是心存尊敬的，但是对于龚喜，张正阳全然没有这个意思。
古有张翼德莽撞人，今有张正阳愣头青。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张正阳就是茅坑里的石头，那是又臭又硬。
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下，张正阳丝毫没有感觉到快乐。按理说，为了避免被龚喜处处针对，张正阳也该像其他人一样，给龚喜送点儿东西给他些好处。
但张正阳坚定认为，老子的东西就是喂狗，也不给龚喜这样的混蛋玩意儿。
在这种想法的加持下，张正阳与龚喜之间，基本上也没什么话好说。
至少和他之前在第三车间与熊猫孙师傅相处的融洽度相比，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儿。
龚喜虽然对张正阳不满，但毕竟是一个工序上的，他作为组长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只不过对于打磨线圈这样的脏活，大多数时候还是交给张正阳去干。
张正阳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的，但鉴于自己毕竟是过来实习的，为了避免在实习记录上留下不光彩的一笔，他决定忍了。
慢慢和工序上的其他人变得熟络，张正阳才觉得有了点儿存在感。
毕竟如果一点儿存在感也没有的话，他在这个工序的价值也将变得微乎其微，显然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只是张正阳并没有想着要去主动缓和与龚喜之间的紧张关系，因为车间生活对他来说毕竟只是漫长人生中的一页。
或许别人有要为车间奉献青春的想法，但是张正阳没有，让他在车间里就这么一直待下去直到退休，绝无可能。
所以对于龚喜这么个玩意儿，关系缓不缓和又有什么要紧？张正阳是这么想的，自然也是这么做的。
前文讲过，张正阳所在的盛华机电设备制造公司是一家具有监狱系统背景的资深国企，在高墙电网围起来的第五车间区域范围内，全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劳改犯。
张正阳之前对高墙以里的世界还挺好奇，但自从被孙师傅训诫一番后，张正阳就再也没有想要探究的想法了。不过没有想法并不意味着跟这个地方就没有交集。
时间推进到2014年的1月20号，此时距离2014年的春节还有11天。本来这天是轮到张正阳休息，但同工序的小杨有事儿提出要和张正阳换个班。张正阳想了一下反正自己闲着也没什么事儿，也就答应了下来。
到了第九车间面对的仍是龚喜那张看了就反胃的可恶嘴脸，张正阳招呼也懒得打，对龚喜直接选择了无视。
龚喜被张正阳的态度气得直咬牙，但一时半会儿拿这个二愣子也没什么办法。
张正阳心中暗笑：“老子就喜欢这种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贱样子。”
根据盛华机电第九车间的相关规定，无论是定子线圈工序还是转子线圈工序，但凡是切割下来的边角料，都必须进行统一回收。
张正阳原本还觉得有点儿小题大做，不过很快也明白了盛华机电的用意——毕竟切割下来的边角料都是纯铜，一星半点儿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如果积攒多了，那就另一说了，毕竟黄铜价格在那摆着呢。
盛华机电明确规定，禁止车间内任何工人将边角料外带，上升到更高层次来说，那就是防止国有资产流失。
这天张正阳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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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间不久，龚喜就安排给他一个任务，把切割下来的边角料送到指定回收地点。
出于区域保护的考虑，盛华机电的铜制品边角料回收点并没有设在外面，而是就在第九车间的一角。
不过位置相对于张正阳所在的定子线圈生产工序来说有点儿尴尬，正好是一个对角的关系，所以张正阳想要从工序走到回收点，就必须要斜跨整个第九车间。
满满的一大箱铜线，张正阳一个人显然不足以拉得过去，龚喜又随意指派了小高和张正阳同行。
去往边角料回收点的路上，小高回头看看已经远离了定子线圈生产工序，遂开口对张正阳说道：“给龚喜那孙子送礼了没？”
张正阳一脸奇怪地看着小高：“我为什么要给那孙子送礼？”
“卧槽！你小子没看出来姓龚的在针对你啊？你给他送点烟酒什么的，说不定以后他就不这么针对你了呢。”小高对张正阳颇感无语。
“针对就针对吧，难道你觉得我还能耗在这里一辈子不成？”张正阳笑了笑，说得很是潇洒。
张正阳能说出这番话来，小高并没有觉得意外，从见张正阳第一面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家伙身上有着一些桀骜不驯的特质。
说实话，小高对这样的人还是挺佩服的，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凡是桀骜不驯的人，必定要被碰得头破血流。明明认怂就能解决的事儿，不知道张正阳这小子怎么想的，就是和龚喜对着干。
龚喜那孙子岂能善罢甘休？小高无奈地看了看张正阳，又开始有点儿同情他了。
张正阳自然是不知道小高心里在想什么，见小高不说话了也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是出声催促道：“前面就快到了，紧走几步。”毕竟远路无轻重，就这些边角料来说，那真是拖得越久越沉。
小高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当即也不再磨叽。
二人卸完边角料，空箱回去的路上就快了很多。张正阳回到工序来没来得及喘口气，突然一个工人火急火燎地走了过来：“龚喜！龚喜！”
如果外人听到，可能会因此感到诧异——这人嘴上喊着“恭喜恭喜”，怎么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龚喜正在休息区喝茶，听到有人喊他，便放下杯子走了出来：“谁找我？呦！是老邓啊！啥事儿？”
“江湖救急！”老邓说道：“别提了！今天本来计划着到第五车间去办点儿事，我工序上的人抽不开身，知道你这边人多，这不嘛？过来跟你借个人。”
“借人？”张正阳闻言心中一动：“让我去！让我去！”实在是不愿意看见龚喜。
龚喜大概是和张正阳想到一块儿去了，借此机会把张正阳支走，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张正阳刚有了想被邓师傅借调的念头便听到龚喜说道：“那行，张正阳，跟着邓师傅到第五车间去吧。”
张正阳答应了一声，跟着邓师傅走了。先去转子线圈工序取了要送的东西，然后往车间外面走。
过了一会儿，当站在熟悉的第三车间门口，张正阳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邓师傅，咱们不是去第五车间嘛？来第三车间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找能给咱们开门的人。不然飞过去啊？”邓师傅看了张正阳一眼，开玩笑似的说道。
张正阳觉得自己和人家毕竟不熟，还是少说话为好，当即也没有多说别的。等了一不会儿，从第三车间走出一人，张正阳瞳孔瞬间放大，来人竟是老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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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这两天车间快忙死了。”老刘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往外走，看到邓师傅和张正阳愣了下神，似乎是没想到哭着闹着要离开第三车间的张正阳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知道你忙。”邓师傅笑道：“要去高墙里面送点儿东西，不然也不会来找你不是？谁让老哥你是唯一能和监区说上话的主管领导呢？”
被邓师傅这么一恭维，老刘明显心情大好：“哈哈，小事儿小事儿，好说好说。”
又拍了拍张正阳的肩膀：“怎么样？在第九车间那边待得还习惯吧？”
“习惯，挺好的。”张正阳随口应道。
“那就好，那就好，跟我来吧。”说话间老刘举步朝着第五车间的方向走去，邓师傅和张正阳连忙跟上。
虽然这堵高墙张正阳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但越靠近大门，张正阳越觉得忐忑。
毕竟这种地方他是第一次来，不过话又说回来，谁闲着没事儿会来这里啊？
“同志，请止步。”身姿挺拔的哨兵端着枪对老刘三人说道。
老刘、邓师傅、张正阳三人在距离哨兵三米左右的位置停下，老刘掏出自己的证件：“同志你好，我是第三车间的刘百胜。这两位同志是第九车间的，需要到第五车间去送点儿东西，麻烦行个方便。”
哨兵上前接过老刘的证件看了一下，确认无误后还给老刘：“我通报一下，请稍等。”
片刻过后，得到放行应允的命令，哨兵通知里面开门，又重新站回哨位。
沉重的大门徐徐打开了一条两人宽的缝，老刘冲邓师傅和张正阳说道：“那行，你们进去吧，我先回了。”说罢也不再停留，径直返回了第三车间。
随着邓师傅和张正阳的进入，大门缓缓合拢。
其实在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张正阳看到里面好几个人眼中爆射出精光，那是对自由的无限渴望。但是既然被关进了这座高墙之内，自由只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张正阳跟在邓师傅的身后，不敢东张西望，也不敢停下脚步。怪不得之前熊猫说得那么煞有介事，一个犯人云集的地方，的确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压力。
第九车间的工装和第五车间的工装不一样，最大的差别就是衣服的颜色。第九车间工装有些偏卡其色的意思，第五车间的工装基本上就是囚服的改良，谈不上什么美感，但穿在一群劳改犯身上，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毕竟到了这步田地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追求衣服的品质与美感呢？
张正阳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两个人，定睛一看，一个人胸牌上写着“一级严管”，另外一个人胸牌上写着“二级严管”。
张正阳虽然不知道这二人是因为犯了什么罪进来的，不过通过“一级”“二级”这样的字眼，张正阳大体还是能够判断出这二人所犯的罪应该不一般。
两名荷枪实弹的武警就在张正阳和邓师傅旁边随行，一来为了避免罪犯通过二人和外界获得联系，二来也是为了保护二人的安全。毕竟在这种地方，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突发情况的发生。
邓师傅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知道这边的规矩，放下东西后没有说一句话，带着张正阳转身就走。周围无数道目光集中过来，张正阳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不适。
直到走出监区，大门重新合拢之后，张正阳才松了一口气。
一阵风吹来，张正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用手伸进衣服摸了一把后背，居然被汗水打湿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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