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冢谷的人好像都睡了，谷中亭子里这会也没人，倒是少见。丁贵已经知道哪些茅屋是空的，也不刻意去打扰别人休息，直接和宋离领着周老伯等人去山谷西南角深处，正是吴老伯茅屋过去百步左右的草地旁边。
五人直接飘起，不发出动静，面前正是一大一小两间茅屋，当初万付二人也是打算留给他和小豆子安家的，只是如今被搁置在这。正好大的一间让周老伯住下，小的一间给阿水，平时阿水也可以去找宋离，都挺方便。
终于将二人安置好，吴老伯这时被惊动飘过来，丁贵便和他说明来意，他当即大喜，只是为丁贵叹息。又说两句，宋离便劝丁贵早些回去，以免太过疲累，丁贵当即称好。
这大晚上也不便多说，丁贵更不想再拖延，对每一个人道一声再见，便和查小言双双飘起，很快落在谷顶的沙石路上空。三人虽已安全送回，还有种子的事，丁贵直叹自己是劳碌命，大晚上还得飞去宝钞行，没宝钞上哪买种子呢。
查小言没去过宝钞行，不过也不指望他有宝钞可取。本应带他走一趟稍微熟悉一下，不过带着他可没法快速往返，只好直言相劝，“小言，我此去宝钞行，只要一刻钟，如果你要随行，恐怕又得超过半个多时辰。你要不到林中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找你可好？不过你小心不要外出，否则我也担心……”
“丁贵，你去吧，我知道冥地险恶。若跟上，我精力不足，在这里等你最好。”小言似有长进，知道替他人着想了。
丁贵当然开心，还怕不好说服，这人虽沉默率直，但其实自有主张。没想到小言自己能想到这一层，便和他向前飞了数里路，然后觅一处密林让小言钻进去。直到看不出任何端倪，丁贵才凝神向宝钞行而去。
大晚上也不再担心迷路，这一片的路线如今算是深深刻在脑中，果然只用了一刻钟不到便到达宝钞行。第一次见身影这么稀少，厅里也就一两个身影在窗口等待，而前后四扇小门也关上了两扇。
原来窗口也关了两边，只余中间两个窗口，其中一个身影正夹着一个鼓鼓的包裹往外走。丁贵便快速上前递上黄引，不多时便是一堆宝钞堆上来。心中不免庆幸一二，来前可是担心才一天时间，家中可能已经断掉烧纸。毕竟自己已逝二十一天，现在才是凌晨。按照习俗，这不到三七之日，是没有烧纸的，看来是父亲每日不曾断过，可见其心痛至极。
小黑豆还在怀中，不敢在此乱停留，丁贵拿上大布袋将宝钞元宝收好，然后直接往外赶，全程不曾说一个字。来到枯冢谷附近又是不到一刻钟，也不用费力搜寻，小言自己从林里钻出，二人合为一处，直奔小蛇山。
有小言在旁，这回来自是慢了很多。小言的精力比丁贵初时还要差很多，也不知他吃的那些延寿药和增强肌体大脑的药物怎么没有作用。照理说不应该的，吃了这么些药，平均寿命也高达三百五十岁，神魂该是强悍无比才是，难道是他们药物效果不行？
还特意就这个问题和小言相询，他表示也不清楚，虽说他会疲累，但称只是不愿拼命而已。本以为到此结束，不料飞在半空，他又主动道：“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我看上去要比你瘦小太多，也理解他们为什么叫我怪物。因为我们尘世里从出生到辞别，都少有人会运动。我们从内到外的身体，一切都是依靠药物维系，药物足够强大才有了身体肌能完好和健康长寿。我正是如此，虽已经二十岁，但很少有体育锻炼，当然这也是一代代养成的风俗习惯。所以你看我的头脑，肩膀，手臂，和脚掌，和你们全不相同，看上去要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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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而臀部却特别宽大，正是长久坐姿导致如此进化的。但我感觉自己若坚持适应一些时间，或适量锻炼，脑中神魂会被激发的。相信我服用的药作用还在，要不也不会有三百五十岁，我还是无法相信你们居然才八十岁不到的寿命，这人生也太短暂了。”
“小言，这是事实，只能说你们走的太靠前，将我们远远抛在身后。既然你有信心，以后你最好给自己找些事做，比如搭搭茅屋，没事多在树林里飞行，或开垦菜地，我们也能种一些蔬菜的。总之只有自己的神魂强大，我们才能在这里生活的长久和安全。好了，终于到了，你若不想休息，就陪我训练小黑豆如何？最好以后就让他和你呆在一起，这样我独自外出也方便得多。”丁贵将心比心，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建议告诉小言，接不接受就看他自己了。
“丁贵，我会尝试的。我们来训练，我很喜欢小黑豆。它并没有我尘世所以为的那么凶恶，也不会惹人厌烦。”许是交谈渐多，查小言话语方面和表达方面也长进不小，给丁贵感觉便是未来人学习能力很强大。现在语气也渐渐正常，表情也是越来越丰富，这才是个正常的成年人，否则丁贵一直以为带着个小朋友呢，可又不能以小朋友相待。
落在茅屋空地上，丁贵将小黑豆交到小言怀中。虽它有些抗拒，但还是抱实，看来先前畏小言如虎的情形是真地印在它的脑中了。不过这样可不算完，今晚一定要让小黑豆能适应别人的怀抱。
将元宝袋丢到屋里草床上，丁贵叮嘱小言死死抱紧小黑豆，然后直接飞离茅屋，他要看小黑豆的抗拒到底有多强烈。之前一直不忍这么做，但这一步早在脑中想了许多遍，迟来不如早来，明天可还要去趟坊市，不能再带上它。
当丁贵飘在山腰高空时，下方草地尽收眼底，而茅屋群也在树林间若隐若现。不出意料，一个极小的黑点由小及大，然后变成毛茸茸的小黑豆闯进他的怀中。小脑袋一直在怀中乱拱，伴着呜呜低吟声，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丁贵只抱住它，也不去抚摸，用了三息飞回茅屋，将小黑豆再交到小言手中，冷着脸，“全力抱紧。”
看到小言点头才再次飞起，这次飞到近千丈远，静立片刻，小黑豆仍然跟上。这次它身体轻颤，黑黑的眼睛似也是水雾迷蒙，让丁贵心里大痛。不忍多看，再次飞回，不抚不语，只再重复一次。
这次飞到数千丈远，回身静候时，不见小黑豆身影，以为大功告成。不料耳边响起吱吱叫声，小家伙已从身后出现，竟是翅膀大开，正静立空中，似不识得眼前丁贵，否则怎么如此狠心，屡屡弃它而去？
其一双黑眸已是泪水涌现，吱叫不绝，直让丁贵不堪忍受，这比啼哭的婴儿又差在哪呢？一时心尖发疼，竟连神魂也有牵连。小黑豆看着丁贵面容，半晌才收起翅膀，缓缓立在肩头，然后半晌才钻回怀中。丁贵不敢再避它，若是寒了它的心，只怕以后会弃他而去。
一把抱起凑近脸边轻轻摩挲，才渐渐让小黑豆的叫声停歇。丁贵深叹口气，这小黑豆难受，他更难受，想起曾经小豆子哭喊着不要弃他而去，苦苦哀求的一幕。心里哪能忍住，眼泪花花不停，打在小黑豆皮毛之上，深深渗透。
若当初不是心软，小豆子只怕还留在小蛇山与阿水嬉戏追逐；生前若不是心软，又岂会一次次替别人背锅；从不会拒绝别人，只纵容了别人，苦了自己。这懦弱性格，居然来到冥地也不减分毫。
丁贵一时凌乱，突然想起柴婆婆之言，不禁相信自己真是投错尘胎。也正是这牵挂层出不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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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毛病，才会磨磨叽叽在奈何桥上错过时辰。这种性子是叫仗义吗？这种重情重义到底给自己带来些什么？除了恶果不断，付出惨痛代价，丁贵竟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处？落寞伴着伤心，他落到草地上，小言已经跑过来。
“丁贵，要不就这样吧？刚才小黑豆叫的我心难受，安静不理我时也没这么痛过……你哭了？”小言言语真挚，确实是在为小黑豆担忧，才看到丁贵脸上泪珠。
“小言，你还记得在坊市里见的那两个畜牲残魂吗？一只像我们尘世的蜥蜴，一只像是老鹰，你觉得它们怎么样？”
丁贵任由眼泪自淌，他此刻只想有人给他指引，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做出改变，小豆子的事不能再上演，小黑豆的心他也不愿再寒，可他不知道怎么办。
“我讨厌那两个怪物，那只蜥蜴和老鹰都很可怜，不应该被绑在那里。我们可以，你可以凑到宝钞去买下他们？”小言虽不知丁贵为何发问，但同样见不得世间疾苦模样。
“以后我也许会去买下它们，但现在还不行。你能想象小黑豆像它们一样被……被锁在店铺里……叫卖吗？”发现自己居然都无法顺畅说出话语，他无法接受小黑豆被那样对待，他甚至宁愿用自己来换！原来小黑豆早已深入他的骨髓。
“当然不行，小黑豆不能那样。我们一定要将它藏好。”毫不犹豫，小言声音也高亢起来。
“可小黑豆离不开我，我若每次外出都带着它，必有一天会被别人抢夺。我还没有……我没有实力保护它啊。”声嘶力竭，满心无力感。
“丁贵，不要急，慢慢来，我们接着训练，相信小黑豆这么聪明，很快就能独立的。”
“小言，若明天我被恶鬼拦住，或被鬼将捉拿，你怎么办？”丁贵没有回应查小言，而又询问着。
“你不会出事的。要是被捉你不是有黄引吗？”
“若我黄引丢失，或者那些恶鬼也不理会黄引呢？”
“我……我不知道，我……”查小言抱头，蹲在地上，肩头耸动。
“如果是你呢？你被恶鬼拦住，或被鬼将捉住，你要怎么办？”脸上泪痕已干，小黑豆不再轻哼抽咽，只静靠怀中。
“我……也许我……我只想死去吧……呜呜……”
丁贵没有再去追问，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坐到小言身边。举起小黑豆，望着它的双眼，除了炯炯有神，还有少许陌生迷茫，腾出一只手细细捋着它身上几处被泪水打湿而蹙在一起的毛发。
“小黑豆，你之前不是自己刨窝，自己寻找干果，自己躲避敌人吗，为何非要依在我身边？我连自己都顾不好，又怎么保护你呢？”小黑豆除了鼻子在吸嗅，全身都很服贴，显然无法听懂丁贵哀叹。
查小言缓过神来，稍稍收拾下，看着反常的丁贵，“丁贵，我们继续，我要抱着小黑豆离开，你在这里等我们。”
“好，小言，你能飞离多远就离多远，不用飞太高，就往对面山林里钻，待你走后，我会进后山茅屋。若……若小黑豆有失，那只怨我和它缘尽。”一秒也不愿多呆，生怕听见小黑豆的惨呼，将小黑豆塞进查小言怀中，便头也不回地朝后山小屋飘去。
身后吱叫瞬间响起，查小言只也不顾，死命抱紧，就朝着反方向飘去。许是丁贵的问话让他触动，他竟狠心到无视任何吱叫，哪怕这惨叫令人肝胆俱裂，他也不为所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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