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并未应声,只是拉了拉领子,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明日我便奏明圣上,送你回去。”王忠嗣起身,大步流星地到了帐门口,“莫要胡闹!”
“阿兄,”那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略带沙哑的声音依稀辨识得出女性的音色,“我不回去!”
“不要胡闹,”王忠嗣迈向帐外的脚悬在了距离地面半尺的地方,他撤回脚转身,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她的手,“此地是军营,不是人人迁就你的禁中。”
“我知道,”女子清了下嗓子,看得出她在尽量把字吐清楚一些,“我既然来,就是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后果,包括你不同意我留下。”
“军营除了随行的医女同教坊伶女1,没有其他女子。”王忠嗣垂眸看着她,淡漠如水和说出来的话一样冷,“你自小不曾学医,莫不是要做伶女?”
“……”女子的眸子霎时间红了,哑着嗓子道,“阿兄若是厌恶芙儿,大可将打我一顿、丢出去喂狼。何必这般羞辱于我?”
“你以为留下,军中就不会有碎语闲言了?”见她的眼泪蓦地跌出了眼眶,强装冷漠的王忠嗣还是心软了,折回案几旁,负手而立,“军有军纪,行迹不明之人不得收留。”
“即便我力排众议留下你,你又当以何种身份自处?”他回眸看了她一眼,走回到了她身旁,“就你这小身板儿,饶是晒伤成了这副模样、嗓音刻意压低成这般,仍一打眼儿就会被识破是女扮男装。”
“嗓子是吼哑了……”李芙儿声若蚊蝇地说,“拜托花小将军给我伪造了一份文牒才混了进来,这才训练了七八日……便哑了。”
“……”王忠嗣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一时语塞。
难怪她能如若出入无人之境般混进军营呢,原来是花焕帮的忙。
这家伙真是够了,去投奔花将军前还不忘给自己挖坑。
“阿焕与你素昧谋面,为何要帮你?”半晌,王忠嗣开口,“他自幼便在这里呆着,鲜少回京,自是应当不识得你才对。”
“阿兄,其实我并非出逃,而是阿翁2送我出来的。”李芙儿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将实情和盘托出,“阿翁给我准备了便服和出关文牒,嘱咐我一路沿途走驿站。”
“他还给了我一封密信,嘱咐我给花小将军,剩下的他会帮我做。”
“……”王忠嗣闻言迟疑了,高力士向来圆滑,从不曾站队或是公然偏袒诸王公主中的任何一人。
此番这般尽心尽力,莫不是因为临晋公主圣薨已经昭告天下?
“阿兄……”见王忠嗣听完后陷入了深思,李芙儿以为他生气了,讨好地说,“我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再也不是只会耍小性子的芙儿了……”
王忠嗣依旧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了,并未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后者失焦了的眸光才重新聚在了一起。
“我住通铺就行,再不济马厩也成!”李芙儿嘿嘿笑道,娇憨的模样看得王忠嗣心中一悸,“只要能让我留下,我不介意睡什么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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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教坊女伶:教坊司部分女伶为官-女-支,多为罪臣女眷。
2阿翁:历史上唐玄宗成高力士兄弟,诸王公主皆称他“阿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