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东篱不知道跑出去吐了多少趟,依然每次都坚强地再回来中,第二次尸检工作完成。
“大人,属下无能,依然没有发现。”赵仵作收拾好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内脏,洗净了手,一脸惭愧。
“无妨,如若这么好查清他们到底是中什么毒死的,也就用不着我来这一趟了。”姜文远倒很看得开,这个案子其实不难,唯一的难点就是凶手所用之毒。
这毒必产地特殊,安庆府才少有人知,只要知道了是什么毒,相信凶手很容易就能找到。
姜文远怕的是,想要害吴家人,很可能不是一个。
一事不烦二主,所以同理,凶手用同一种毒杀了好几个人都没被发现,可能会换另外一种毒再害人吗?
要知道,做得越多,留下破绽的可能越大,被发现的机率就越高。
两匹马与五名庶子,难不成是被不同之人所害?吴家的水,很深啊!
耿大人前期做的调查应该可信,也就是说吴越在外的政敌不会手黑成这样,所以十有八九,此次的凶手,还得着落在吴家人自己身上。
吴老爷子富农出身,从小喜欢武刀弄枪,赶上外族入侵,一腔热血保家国挣军功的青年郎,抛下家人去报名参军。
穷死不当军汉的大环境下,吴老爷子非常另类,凭着不怕死的勇气以及一点点运气,终于活得从边塞回来。
从此之后,吴家成功完成从农民阶级向宦官之家的转变,吴老爷子积功升至游击将军,也积攒了一身伤病,三十几岁便荣养了,挂着个空职,不再掌兵,安心享受生活。
至此,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夜夜软玉温香的日子别提过得有多自在了。
吴老夫人是吴老爷子有了功劳封了小官之后才娶的,娘家在湖广地区也是望族,因守孝耽搁了婚嫁,嫁到吴家时已经十九岁,不然怎么也不会寻个大老粗嫁了。
是的,吴老爷子哪怕当了官,也大字不识一箩筐,还总看不起有些墨水的吴老夫人,嘲笑她是个假正经,无趣得很。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误,两人三观不合,喜好相异,生生捆在一起就是种折磨。奈何和离不可能,只能互相折磨着过。
自生下一个嫡子后,吴老爷子再也没留宿在吴老夫人屋里过,除非吴老夫人又打死了他哪个心肝,才会过来大骂一顿,砸砸家具摆件。
如果只有夫妻俩,深宅大院的,门一关,不会有人知道内里发生了什么事。可吴老爷子发达之后,父母没来得及享他的福,早早离世,还剩下一个大哥一个三弟还活着呢。
古人讲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吴老爷子很热情地邀请兄弟们一家都来跟他共享富贵。大哥继承了家业,家里有田有屋,故土难离,拒绝了二弟,三弟本就靠着大哥过活,这回看二哥似乎是条更粗的腿,便跟着来了安庆。
这位现在的吴三太爷一直是个老实的,可惜命不好,早早中风躺在了床上,半边身子不能动,剩下个吴三老太太,今年六十有六,活得那叫一个硬朗。
耳不聋眼不花,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每日早早起来,妆要化全套,衣服最偏爱些粉色、嫩绿色,从背影看,像十五六水葱似的小姑娘。
吴老夫人不是没有背地里叫过她小妖精,可人家就有当妖精的资本,就那小腰,看得女人都羡慕嫉妒恨。
这三房的太爷是个真老实头,二哥这么花,他却一辈子没纳过二色,俩人年轻人也生养过一个孩子,如果能养大,也应该跟吴越差不多的年纪,可惜几岁时得病没了。
三老爷子也想得开,反正他有二哥养,等到老了,总不至于侄儿太没良心,把他扔出去吧,养老不发愁,孩子有没有就随缘吧。
就这样,这么多年,三房都冷冷清清的,三老太太的肚子再也没起来过。
人是不能太无聊的,三老太太年轻时就是因为上没婆婆,下没孩子,整日吃饱了撑得没事做,才成天盯着二房,出点事恨不得宣扬得满安庆都知道,半点也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意识。
三老爷子管不住媳妇,吴老爷子又不可能去教训隔房的弟媳妇,于是便成了两个女人的战争,妯娌间天天变着花样斗法,成日不消停。
积年的恩怨沉淀下来,直到吴老爷子过世前,拉着老夫人的手,让她善待三房,两人之间才算缓和,不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了。
吴越坐在会客厅里,越听赵仵作的话越心惊,两匹马竟真是被人下了药,而那药还是外番运进来的新鲜货色,没多少人认识,且不像别的毒药,吃了立马毒发,还是一直喂养,成瘾之后,断顿才会有症状。
照此推断,养马之人难辞其咎!
明明,对自己心爱的马匹,儿子女儿都是选了身边可信之人喂养的!
做主子的,最讨厌下人的背叛,无论任何理由!
他立刻命人将两个马倌带上来。
陈树是个熟人了,他此时默默跪下,低头不语,另外一个替吴子萱养马的马倌则是管事打扮,被带来后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老爷!小的哪里讨了老爷的厌了?不用您吩咐,我自己掌嘴。”富贵是吴家老人了,养马养了二十来年,从无差错,在吴越面前也有几分脸面,因此说话态度随意了些。
“怎么是你?子萱那丫头使唤你喂她的红袖了?”红袖就是枣红马的名字。
“姑娘心爱之物,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富贵继续嬉皮笑脸,没注意到旁边的陈树讥讽的笑意。
“哦,然后你就给我女儿的马下毒,想要害死他?”
“是是是!啊???不不不!老爷明鉴,小的怎敢害姑娘?小的没有,不是我,是他,是陈树,老爷啊,小的多少年没亲自喂过马了!都交给底下人了,红袖是陈树在打理,不是我,不是我啊!老爷!”
“一边哭去,别脏了老爷我的地!”富贵千恩万谢地跪到一边。
陈树嘴角的讥讽更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