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有户姓林的,一家三口住在东贵巷。
林老头是个打更的,林老婆子平常替人浆洗衣物赚取生活费,他们老两口有个十七八的儿子,是个傻子。
据说是出生的时候难产,生下来时,一张小脸憋得紫得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好容易哭了出来捡回一条小命。
结果长到三岁上,走路歪歪扭扭,话也说不利索,见人只知道傻笑,夫妻俩咬咬牙找了大夫看过,说孩子是出生的时候就伤了脑子,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十几年下来,这孩子一直都是个痴儿,穿衣吃饭甚至上厕所都要人帮忙,还不如个三岁的孩子。
老两口一直没再有孩子,对这傻儿子也是疼到了骨子里,家里过得再穷再难,也短不了他一口吃食,在普遍面黄肌瘦的贫民窟里,傻儿子膀大腰圆。
虽这孩子傻乎乎的,长得又壮实,但却是个安静的乖孩子。林老婆子出门去上工洗衣服,林老头熬了一夜回家补觉,他便不吵不闹,乖乖坐在家门口,眼巴巴等林老婆子回来。
一家人也勉强算其乐融融吧。
林老头一个月月俸一钱,城里生活,连根柴连颗菜都必要用银钱来买,林老婆子的工作不稳定,时有时无,平均下来一个月能挣二三十个铜板,日子过得很紧巴。
但即使这样,林老头每次下夜,都会去隔壁的蒸饼铺,专门给儿子买两个肉包子,几乎每隔一天,傻儿子便能吃上一次。
直到钱家事发,蒸饼铺被封,林老头下夜之后转个弯,换一家店买蒸饼,雷打不动两个。
也不知道为何,某一天林家儿子突然将吃到一半的包子扔到地上,跳起来冲进屋里,把刚刚躺下还没睡着的林老头打个半死!
要不是林老头动作灵活,躲得及时,又很快跑出了屋,没让儿子抓住,还不知道他有命没命活下来呢。
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一发生,整条街都炸了!
林家儿子不是一点话也听不懂,他至少有四五岁孩子的智商,平时也能含混地叫几声爹娘叔婶之类的,一直都很乖很乖,那天因何发狂,没人知道。
也没人跟个傻子真计较,他很快平静下来,又安安静静坐在门槛上等他娘回来,浑然不知刚才差点做出谋杀亲父的事来。
只可惜,没过两天,他又暴发了一次,这次是追着一路过的邻居想要打人,被邻居大叔一脚踹翻在地,林老头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一边将儿子暂时关在家里,一边求着邻居帮忙请个大夫,大夫自然说不出所以然来,他只觉得奇怪,为何最近突然发狂的人这么多,算算得有十来个了,而且多数都住在这附近。
真是奇了怪了。
赵仵作虽然不算大夫,但平素也与药铺之类有些联系,这些风言风语就辗转传进了他的耳朵。那蒸饼铺外面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可是门清啊,便上了心,细细查了这些人之前是不是吃过加了料的包子。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还真是!而且都是常客,很多人天天都吃!除了林家,其余人家家境尚可,买得更多,发病症状更明显。
很多人症状不统一,什么反应都有。
有人突然暴躁,谁接近打谁,最亲近之人也不放过,完全无差别攻击;
有人突然消沉,一言不发,浑身发抖,不理会任何人,没有交流欲望;
有人对食物失去兴趣,一整天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屋里一动不动;
有人又哭又笑,叫喊着自己看到了神仙,想要从房顶跳下,飞升成仙;
甚至有人有自残行为,说自己全身疼痛,骨头里仿佛有虫子啃咬,恨不得立时剖开,把虫子取出来。
发病时间也是间歇性的,过半个时辰就会好转。
赵仵作因此怀疑,这是那阿芙蓉有成瘾性的表现,断了给药,瘾上来了压不住。
“你的意思是,吴家的两匹马,都被人偷喂了阿芙蓉?等它们成瘾之后,中断给药,就能按照凶手的设想,让吴家的嫡子嫡女死于非命?”
“很有这种可能。”
“吴越到底得罪谁了?要这么坑他?那他的几个庶子呢?可也是因这阿芙蓉中毒而亡?”姜文远有些奇怪,阿芙蓉似乎不是烈性毒药啊,你看这些吃包子的人,一个不都没死吗?
“大剂量使用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致人死亡,这方面的佐证无法找到,也没办法进行试验。”
“勘验尸体,可有什么奇怪的发现?”
“除了死者的肝脏损伤严重,看起来像中毒所致,没有任何线索能确定中毒种类。”
“上次搜缴到的阿芙蓉,可还有?”
“自是小心收着,不敢有差池。”
“寻条狗试试吧。”吴越前不久死的最小的庶子年纪不大,与条成年狗的体重相差无几。
“是,某这就去办。”赵仵作接下任务,告辞离去。
耿通判则盯着赵仵作离开后,过来找姜文远:“不知郎中大人可有发现?”
“有些想法,算不得发现,不若耿大人与我说说,可对吴大人做过外围调查?他可有仇家?”八字还没一撇,姜文远并未着急和盘托出,没有证据支持,一切不过是他们的猜想。
耿大人心里骂了声老狐狸,却依然恭敬地回话:“不瞒姜大人,下官确曾查访过。”
吴越在军有素有威望,当然也免不了死对头,但是政见不合,在官场上弄死对方的有的是,直接对后宅里无辜的孩童下死手的,而且还是让对方断子绝孙的,还真绝无仅有。
主要是当兵的都一个脾气,直来直去,下毒这种下做的妇人手段,他们还真看不起,哪如直接比武场上论高低,官场上斗败你,让你全家满门抄斩来得痛快。
所以耿大人也是倾向于是吴家大娘子所为的。
既然没有新发现,姜文远也懒得应付这位办案能力不怎么样,说话藏一半露一半的小人,没说几句,就借口自己乏了,回了驿馆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