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再去多想那些,幼僖随即问道:“上京来人,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么?”
秦陆白应道:“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所以立即就从外边赶回来了。想着你估计也关心这事,便先来这里寻你,想跟你一块过去。”
幼僖抬起头,粲然一笑:“还是你懂我。”
秦陆白温润一笑,忍不住抚了抚她发顶:“得亏你是个姑娘,要生为男儿身,连我这刑部侍郎的位置都该拱手让贤了。”
幼僖扑哧一笑,略略一想,仰首道:“不过我要是个男子,若国朝安宁,我就戍守边关,若战事再起,我就披甲持刀上战场。谁若敢骚扰边境我就带兵征讨,定要护佑我大昭安宁祥和,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火流离之苦。”
不过随口一句玩笑话,幼僖倒是真的憧憬起来,明眸闪烁熠熠光辉,那是对美好的向往,是她心底最期冀见到的画面。
秦陆白转顾她,唇边勾勒浅浅的一抹弧度,右手负于身后,半开玩笑似的说道:“你要真是个男子,不知道谁又该伤心失意了。”
幼僖愕然的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但他眼中的火热灼灼,竟叫她倏然间明白了什么,耳根一红,再不理他,埋头间不禁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可等她匆匆去到裴子绪的书房里时,里头却只有裴子绪和云舒二人,不见旁人。
纵然猜到了什么,幼僖却还是忍不住四下里张望,然后蔼然问:“那个从上京来的人呢?”
“走了啊。”裴子绪答得理所当然。
“走了?”幼僖惊叫一声,“我都还没有来,他怎么就走了呢?”
云舒摆首微笑,解释道:“我们是怕逗留太久会引来旁人猜忌,所以让他先行退下。不过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所有消息,你若想知道,我们转述又有何妨。”
左右也是听结果,是谁说的幼僖觉得并不打紧,于是奔到圆桌旁坐下,单手支颐,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几个人都被她这好奇的样子逗笑,相继坐了下来。
云舒则道:“从户部得到的消息,几个月前,谭仁贵曾写了折子递到上京御案,大抵是说堤坝日头年久需修葺,特请批十万两白银用以修补堤坝之用。朝廷商量之后,拨下了七万五千两,由户部落印拨银子,在一个月后便送到了江城。”
云舒将已经整理好的一摞纸分别递给了幼僖和秦陆白:“这是抄录下来的折子和户部的批文。”
等两人都专心看起来,云舒便继续说下去:“灾情出现后,谭仁贵又请折子递至上京,请求朝廷拨款赈灾。此次户部拨下的粮食、衣物、用品等,折银共二十一万两,由太子主理,两位殿下辅助。再之后的事情我们也差不多知道了,先前的七万五千两倒是可以查一查,但是赈灾银却……”
云舒欲言又止,实在是顾及太子,要是真查起来,久势必绕不过这个坎,最后必然又得引起一番不小的风波。
幼僖将手里的东西看完之后,没再听到接下来的话,也猜到了云舒的顾虑。
略微一想,她便道:“你想查那笔赈灾银?”
云舒道:“谭仁贵的私产多数来历不清,我怀疑是他中饱私囊,但是苦于没有证据。”
“可是赈灾银兹事体大,谭仁贵就算有心,也没有那个胆子吧。”幼僖说着,实在是不能想象有人会在赈灾银上面动手。
秦陆白微微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假使一个地方遭了天灾,地方官员请求朝廷拨款赈灾,都是大昭的百姓,陛下总不能视若无睹吧。可这赈灾银需要有人护送,要是中途出了点什么纰漏,缺少了一星半点儿的谁能知道?”
“当地官员知道啊。”幼僖冲口而出。
秦陆白摇头叹息:“’贪‘之一字害人不浅,白花花的银子,谁看了能不动心?”
幼僖骇然,大惊失色。
秦陆白也不怕吓着她,直言揭露了当中肮脏事:“例如十万两白银,从户部拨出来的时候是整数,送出上京时拨一层,途径中道拨一层,沿路打点,中饱私囊再拨一层,等到了地方,欺上瞒下,打点之余还又得拨一层。这样算下来,能到真正落到百姓手上的能有多少?”
幼僖大骇:“可那是赈灾用的呀,这么一层层的拨下来,等到了地方还剩下个什么?百姓都已经风餐露宿了,食不果腹了,到时候让百姓们吃什么?”
秦陆白摇摇头,往杯中倒了几滴水:“假使这是白米,”遂又提起茶壶将茶杯蓄满,“我将白米放进锅里,再加满水熬煮,煮出来的白粥分发给百姓,告诉他们这是陛下隆恩浩荡,特拨下米粮用以赈灾,当感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幼僖观量一会,才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把戏:“一点点米就可以熬煮一大锅米粥,白米虽少,水虽不能果腹,却不会死人,所以这就是他们玩的把戏?”
秦陆白点头:“没错。”
云舒道:“有人先发制人,搬出陛下的名义将众人震慑住,即便有人不服,又如何敢攻讦当今陛下?”
沉默不言尚且还有一晚稀粥果腹,若是奋起反抗,官员则需拟一个捣乱赈灾进度,企图犯上作乱的名头便能轻易治人死罪。而这样的事情就算是传到了上京,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也不过只是被表现所欺骗,当真以为是贼人犯上作乱罢了。
毕竟,死人又如何能开口说话呢?
幼僖大为震撼,竟不知道这当中层层关系竟如此错综复杂。到底是她养在深宫太久,竟不知天下不平肮脏事如此之多,难怪陛下会重用刑部,便是要刑部行公正之权,扫天下不平之事。
秦陆白和云舒相视一眼,皆以为事情点到即止即可,唯恐吓到她。
而幼僖确实震惊许久,久不能回神。
她实在不能想象原本用以赈灾之银竟然都还能被人层层剥削,这样一层层的剐下来,等倒了百姓的手里不过微薄之数。
绕来绕去这些人胆子还真不小,竟然连朝廷的银子都敢贪污。可转念一想却又不对,是这次的银子,却是给了太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