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僖让玉芙蓉进屋后,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汤盅里的不知是何物,散着异香,让原本没有什么食欲的幼僖也不禁有食指大动之意。
不过才出了那件不愉快的事,幼僖也只好暂时按捺下想要跃跃欲试的心,不过淡淡瞥了一眼,便转顾玉芙蓉。
此时的玉芙蓉低垂着眉眼,双手局促的放在双膝上,变得十分的小心翼翼,因此并没有发现幼僖在看她。
两个人就这么对坐着坐了一会,眼看着谁也没有要率先开口的意思,空气里冷寂下来,带着不可捉摸的尴尬气息。
良久,幼僖错开眼,取下了汤盅的盖子:“这里头是什么?好香啊!”
盖子打开,袅袅轻烟带着沁人的香味扑鼻而来,不是刻意夸耀,而是真的很香。
玉芙蓉抬起眼,细声解释:“这是江城人氏的做法,先煮沸粳米,再入苏叶,熬出浓香后粥即成了。”
她看着幼僖,打量她神色无异,便略略放开了一点胆子,伸手去舀粥:“不是什么珍馐美撰,但味道还不错,郡主不妨尝尝看。”
她舀了半碗苏叶粥,幼僖伸手接了,吹了吹热气,尝了一口。清香浓郁,是一种十分清新的味道,倒是和平时吃的粳米粥有不同之处,不由得让她又尝了几口。
用了小半碗,幼僖才将碗放下,捏着丝绢拭了嘴角。
两人又沉默下来,颇有几分尴尬。
幼僖揪着手绢,支吾道:“那个……是我今天冲动了,差点儿伤到你,我向你道歉,望你不要介怀。”
玉芙蓉仿若受惊的小鹿,立时起身退开,连连摆手不敢应承,俨然是被之前气昏了头的幼僖给吓破了胆。
幼僖于是更不好意思:“你坐下,我又不会吃了你。”
玉芙蓉依言坐了下来,眼里的慌乱不作掩藏,不待幼僖再说什么,她已亟亟开口辩解:“郡主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事先不知道那封信的事情。我是骗过你,但你也三番两次的救我,我很感激,所以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骗你了。我要是知道谭仁贵藏了什么信,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可我实在是不知道那封信是怎么回事啊。”
听着玉芙蓉语无伦次的解释,俨然是被今天上午的事情给吓怕了,倒是叫幼僖一阵窘迫。
幼僖尴尬的笑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低头默默喝粥。
从房间里出来时,秦陆白正在院子里等她,长身玉立,迎着阳光站在花树下。金黄的光芒穿过枝桠投下一地斑驳,也映在他身上,朦朦胧胧,竟有谪仙身临其中之意。
幼僖缓步走过去,临至他身畔时驻足,细语道:“我们走吧。”
秦陆白侧目望来:“说清楚了?”
幼僖抿着唇,却摇了摇头。
对于玉芙蓉,其实她的想法有很多,有怜悯,有同情,也有生气,有愤怒。实在是因为一开始她投入了真心,可回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谎言,骗得她心力交瘁,以至于印象大打折扣。
秦陆白不再多问有关玉芙蓉的事情,与幼僖并肩往云舒的屋子去。
院子里种了一株银杏树,金黄的树叶不时随风飘落,浮于地上未及收拾,已铺就一层黄缎,踩在上面,松松软软,别有意趣。
沉默了一路,还是幼僖耐不住寂寞,先开了口:“其实玉芙蓉的身世也挺可怜的,她什么都没有做,却因为她父兄的缘故而遭此牵连,落到如今地步。其实呢,她长得美丽,又有才情,写得一手的好字,要是能安安稳稳的长大,也会有很好的结局吧。”
秦陆白缓步走着:“惠及家人,自然也会祸及家人。她是可怜,但是被甄氏害的人难道就不可怜吗?”
秦陆白侧目,留意着幼僖的反应,见她颇有落寞之色,便将话头一转:“玉芙蓉因家族获罪而沦落青楼,不过,既然凝烟台已经报了玉芙蓉的死讯,那么等这件事情之后,就当玉芙蓉已经死了吧。”
幼僖倏然抬眸,满眼骇然。
秦陆白知道她想问什么,不待问出口,已接着道:“其实刨根究底,玉芙蓉除了撒谎骗过我们,但她确实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等案子了了,你若同情她,不妨给她一些银两,让她离开此地,从此隐姓埋名重新开始,也不无不可。”
幼僖对他的这番话感到甚是意外,一时不应。
秦陆白停下脚步,转身定睛看着她:“玉芙蓉牵连此案,但她若能帮我们成功破获案子,也算得上是戴罪立功。即便她没死的消息传回了上京,念在她有功的份上,我相信陛下也会网开一面。”
幼僖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其实之前玉芙蓉有想跟我做交易,她交出纪珩让她保管的盒子,我则向陛下求情,饶了甄氏女眷。但我没有答应,也自认做不到。”
因为做不到,也不想胡乱给出承诺,以免最后失落更大。
幼僖叹气,举步继续超前走去。
其实说来说去最可怜的还是女子,十多年的养尊处优,一朝落败,官家小姐沦落成为青楼女子,任人欺凌践踏,怎不可悲!
说起来,要是谭仁贵犯罪的证据被找到,当这些证据呈交御案,定下了案子后,谭家女眷的结局未必就会有玉芙蓉好。
不过总归是前朝的事情,幼僖自认自己管不了那么多,也就不再去想。
“对了陆白,那封信呢?”幼僖忽然问。
秦陆白愣了愣,目光睇向前方,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幼僖尚觉得奇怪,侧着脑袋望去,才见秦陆白神色不对,略微一想,随即噗嗤一笑。
秦陆白背脊僵直,讶道:“你笑什么?”
幼僖捂着嘴乐呵两声:“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像上午那样,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秦陆白不说话,但反应已经足可以说明一切。
“放心好了,我只是刚开始看见的时候不敢相信,所以才会做出那样冲动的事情来。”幼僖解释着,“不过现在不会了,我已经想通了,乱发脾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跟何况,那封信不是还没有证实真伪吗?”
“你真的这么想?”秦陆白还是不太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