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深沉,刑部内外一片寂静无声。
并肩走在回值事房的路上,云舒追问白天城外发生的事情,秦陆白毫无隐瞒,一一都说了。
云舒放心不下幼僖的伤势,担忧着问:“郡主的伤,很严重吗?”
秦陆白眸色深沉,眼底蕴出一片压抑的恼色:“大多都是皮外伤,也没有伤到筋骨,多多休息应该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听他这么说,云舒才慢慢放下心来,想起什么,又不由得回头朝身后隐在夜色下的牢房望去一眼:“她说要见郡主,这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秦陆白深知,但凡把灵芝要见幼僖的消息放出声去,幼僖知道了,是肯定会来的。
但现在,他犹豫的是灵芝的身份未明,白天又才出了刺杀的事情,跟她在一起,他实在是不放心幼僖的安全。
云舒见他不语,只好说下去:“刚才在牢房里,你故意叫她纪灵芝,目的是想诈出她的身份,让她自露马脚。但刚才我看她毫无反应,会不会,是我们推测的方向错了,她根本就不是纪家的人?”
秦陆白心里正愁闷着,仰头望了眼漆黑的天际。今夜无月无星,所有一切都被黑色笼罩,像一层黑衣罩住了所有的真相,而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扯开这层罩衣,刨出底下隐瞒的真相来。
而有关灵芝执意要见幼僖的事情,秦陆白再三犹豫,还是让人将消息连夜送到了阎府。至于幼僖的选择,她会不会来,这便是她的事情了。
翌日早早的起了个大早,秦陆白刚去膳厅里用了早饭,便有吏员进来通报,说世安郡主来了。
秦陆白起身出门,幼僖已经绕过照壁径直走来,两人打了一个照面,他站定在廊下,等着她走近。
幼僖今日穿了身鹅黄轻纱缎,梳了个灵蛇髻,簪以碧玉钗,钗下坠着三个铃铛,行走间铃音响动,清音袅袅。
她伤在手臂,广袖覆下,很难看出底下的伤势来。加之今日她施了胭脂,气色看上去格外不错,一点也没有有伤在身的样子。
待人走近,秦陆白迎上两步,开口第一句便是关怀:“手上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按照大夫的话好好吃药?”
幼僖樱唇一抿,不耐烦的说了声:“啰嗦。”
秦陆白忍俊不禁,于是轻松的换了话题:“人在牢房里,不过那里湿气很重,又黑又暗,你就别进去了。我让人把灵芝带到暗室去,你在那里见她吧。”
“好。”
不待秦陆白吩咐,听到全过程的郑昊已经激灵地跑去牢房提人了。
秦陆白引着幼僖往暗室去:“吃早饭了吗?”
“吃了。”幼僖跟在他后头踏上小径,“七叔特意让厨房做的清淡的早点,一点荤腥油味都没有,吃得我嘴里寡淡无味。”
秦陆白哑然失笑,抬手轻抚了抚幼僖的头顶,却被她一手拂开:“说正事,昨天你们审出来什么结果没有?吏员来阎府传话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是说灵芝要见我,消息还是今儿早上我才听七叔说的。不过,灵芝为何要见我?”
说话间已至暗室,秦陆白伸手推门而进。
小小的一间屋舍置在东南角,是单独辟出来的一间屋子,不大,背阳,就算是青天白日里,里头也是黑乎乎的一片。
这间暗室平时有人打扫,但用的次数不多,通畅时候秦陆白都喜欢将人带到刑房里头审问,利落,干净。
秦陆白摸出火折子,将各角的蜡烛点燃,屋中才亮堂起来。
“云舒审了一天,灵芝什么都没有说,只说了要见你这一句话,别的,也再不肯透露半字。”秦陆白将火折子收了,示意她进来坐下。
一进屋里顿时冷飕飕的,幼僖环视四周,精致的面庞露出猜疑之色:“可她要见我,难不成,是要跟我说什么?”
秦陆白负手站定,踟蹰道:“如果你不想见她,也不是不可以。”
幼僖闻言诧异望来:“为什么不见?我既然决定来了,就是准备好要听听她的话了。我倒像是想听听看,她是准备交待实话,还是继续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编织之前的谎话。”
秦陆白知道说服不了她,却无可避免心里的担忧:“她这个人不简单,你见她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
幼僖点点头,应了。
没过一会,郑昊便将灵芝带来,身无枷锁一身轻。被推进门时,灵芝还一脸不悦的瞪向郑昊。可当回过头,定睛看见屋中站着的幼僖时,眸子一亮,冰冷的脸上顿时露出一点欣喜来。
秦陆白却横跨一步挡在二人中间,冷面直对灵芝:“人你已经见到了,该交待的,是不是也该交待了?”
灵芝脸上破开的一点笑颜顿时收敛,冷着目光盯着秦陆白:“我想单独跟郡主说两句。”
秦陆白不动如山,态度已然明了。
两方僵持,谁也不肯先让出底线,但都十分有耐心,也就这么直面站着,谁也不曾先开口。
幼僖看着也是无奈叹气,于是起身轻轻扯了扯秦陆白的袖子:“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我也想跟她单独聊一聊。”
“可是……”
“你们在外面守着就行,难不成还会出什么事?”幼僖不耐烦的催促他们,“快走,快走。”
秦陆白无奈叹息,只好依了她的话,带着郑昊出了暗室。不过终究是不放心,也不敢走远了,只在门口守着。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关门带起的风将桌上的蜡烛吹得摇曳,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投在墙上。
相视无言一会,只是灵芝的目光却一直在幼僖的身上打量,最终停在她的手臂上。
昨日在城外,情况实在是太过混乱,她不知道幼僖究竟受了哪些伤,但最后马车倾覆,她险些滚下山坡时,是幼僖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才将她从鬼门关里面拉了回来。为此,她还被一把柳叶小刀刺中了手臂。
灵芝心底泛起阵阵酸楚,脚步挪了挪,想到什么,还是驻足原地,只是问:“郡主,你身上的伤,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