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将托盘上的红布揭开,露出底下一层东西来。
残破的碎布,独缺一只的耳坠子。
几乎是在看见那一只耳坠子时,小蝶不由自主得打了个寒颤,不觉间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翩翩吃痛,弯弯的细眉一蹙,旋即舒展开,仍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大人拿这些东西给奴看做什么?”
“翩翩姑娘难道不觉得这些东西很眼熟吗?”秦陆白单手撑在长案上,仔细留意着翩翩的神情。
可她却远比他想得要镇定许多,眼神不过自托盘上头略微一瞟,便毫不在意的收回:“那耳坠子倒是有些眼熟,像是许久前我丢掉的那一只。”
“哦?丢掉?还是遗失?”秦陆白追问下去。
翩翩只觉身上一阵疲乏,强自撑着疲倦不堪的身体,声音却更加虚浮了些:“飘香院里人来人往,丢个一两件东西,实在是太过平常的事情了。一个耳坠子也值不得几个银子,楼里的姐妹们哪里有不时常丢的,就是没丢,叫恩客拿去的也有不少,能说明什么?”
无可奈何她的牙尖嘴利,秦陆白轻嗤一声,摇了摇头:“翩翩姑娘还真是伶牙俐齿,只是你这耳坠子丢的可实在是巧妙,竟还丢到人家屋顶上面去了。”
翩翩身形一震,如蝶翼般的双睫轻轻一颤,未作言语。
秦陆白道:“耳坠子是一回事,那你面前的碎布又该作何解释?本官已经着人去调查过,这样的布料只供给给你们飘香院,其他地方可没有,死者徐长友的妻子张氏也不会有,可它偏偏就出现在了死者家中后巷的那架木梯上。翩翩姑娘,你说这巧不巧?”
翩翩无言许久,少顷才微微抬头,脸色仍旧苍白得厉害:“大人也说了,这布料只供给给飘香院的姐妹,楼里姐妹这么多,大人怎么就能断定是奴的呢?更何况,奴已是飘香院的头牌,来找奴的恩客络绎不绝,就这样奴还要再挑挑,也犯不着用这种把戏来哄人开心。”
“那翩翩姑娘不妨解释解释和死者徐长友之间的关系。”秦陆白早已料准她不会乖乖的道尽实话,也不跟她周璇,转而问起另一桩事情来。
只见翩翩脸色阴沉,唇边勾勒的敷衍的笑也尽数敛去,目光阴冷,嗤道:“奴跟徐长友的确有一段往事,那不过只是一段露水情缘而已。”
“哦?”秦陆白显然不信。
翩翩微微仰起头,脸色已愈加不好:“徐长友不学无术,但花言巧语张嘴就来,女人嘛,哪里有不爱听好话的呢?奴不过只是受他欺骗,与他在一起了三两日,后来知道他的嘴脸,便快刀斩乱麻,彻底跟他了结了这桩本就不该发生的情事。”
秦陆白听她说着,仍不忘定定的打量着她:“你口中说的三两日,究竟是多久?一年?半年?还是两三天?”
翩翩长吸了一口气:“不记得了。”
“那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秦陆白坐得笔直,声音渐冷,“方才大夫说你是郁结于心,所以会病倒,可你后来又偷偷将药给倒进花盆里,这是何意?你说不记得了,可有人却瞧见初五的晚上,徐长友还曾偷偷摸进飘香院的后院去找过你,这才过去几天呀,你就不记得了?”
秦陆白将所有人的口供汇集在一起,顷刻间将翩翩堵得哑口无言。
方才她的话说得笃定,看似有理有据,但实则漏洞百出,根本就经不起推敲,稍稍被连番逼问,便立即被击溃得全面崩解。
“翩翩姑娘,你这些话未免都有狡辩的嫌疑,本官断然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而轻信。”秦陆白顿了顿,“这样吧,翩翩姑娘既然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那少不得是要在刑部过夜了。等本官查清楚了事实,有罪无罪,当下立现。”
一听要将翩翩扣留的话,花妈妈顿时急了:“大人,大人,这翩翩可不能留在刑部啊。”
“为何不能?”
花妈妈支支吾吾:“翩翩还拖着一身的病,今早才悬梁过,刚从鬼门关里被拉了出来,这要是留在刑部,再一受刑,她这身体可怎么撑得住啊?”
“本官何时说过要动刑了?嗯?”秦陆白眯了眯眼,已有不耐。
花妈妈一惊,生生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言。
不过秦陆白一开始也从未说过要对翩翩动刑的话,不过是花妈妈舍不得这根台柱子,摇钱树,所以才会信口拈来,不想竟被当场戳破,闹了个没脸。
秦陆白已渐渐丧失了耐性,手中惊堂木一拍,斥道:“你信口胡说,竟敢冤枉本官,只凭着这个,本官将你仗刑也毫不为过。”
花妈妈登时吓得花容失色,赶忙的叩头求饶。
秦陆白也省得与她废话,再拍惊堂木,瞬间止了花妈妈的啼哭告饶声:“另外,在未查清楚翩翩和徐长友被毒杀一案有无关系前,飘香院里的人个个都有包庇的嫌疑。自今日起,没有本官的允准,在翩翩还没有洗清身上的嫌疑前,飘香院不得开门接客,且楼中的人不得离开飘香院半步,违者当按同罪论处。”
最后一声惊堂木拍下,所有的决策似乎都已经盖棺定论,花妈妈就算再如何不情愿,眼下也是没有了法子,只是颓丧的垂着头,不敢发一言。
很快便有刑部的小吏上来将翩翩带走,又遣着其余人出正堂,闹哄哄的正堂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秦陆白自椅子上起身,走到云舒面前,径直问他:“听了这么一出,可有什么想法了?”
云舒缓缓站起,脸色显得并不太好看:“这个翩翩有很大的嫌疑。”
秦陆白淡淡一笑:“我知道。”
“飘香院里的人,也未见得真就干净。”
秦陆白含笑点头:“所以我要把人先放回去,再堵了她们的前后路,让她们自乱阵脚,这样一来,那些隐藏着还没有浮出水面的东西,自然而然的就会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