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幼僖和秦陆白回到营地时,已经有人先行带着猎物回来了,而后也相继有人从林中返回,俱是眉开眼笑,想来今日都狩猎颇丰。
暮光沉沉,营地已早早生起了篝火,明晃晃的火光照亮了一方天地。
大帐前堆放着众人所狩到的猎物,小到山鸡野兔,大到野鹿麂子。景文帝一一看去,不禁敞怀大笑,感概如今大昭已是人才辈出,便是女儿家都是巾帼不让须眉。
走到幼僖面前时,见她面前的猎物和去年冬猎时候也是不相上下,欣喜之余又不免更添感怀:“阎卿若是还在世,看见女儿长得亭亭玉立,骑射不凡,定然欣慰。”
幼僖仰起头:“陛下不必感怀,爹爹九泉之下也会保佑陛下万福康健,大昭国祚千秋万代。”
景文帝甚是欣慰,拍了拍幼僖的肩,复又走向旁边。
她身边立着的是秦陆白,见景文帝走来,合手一揖。
他面前的猎物并不算少,可偏偏就站在幼僖的身边,两相对比,立马就拉出了差距。
景文帝负着手,看了眼秦陆白面前的猎物,又抬起眼皮觑了觑他,从鼻尖发出一声哼:“你看你,还没有人幼僖猎得多,你惭不惭愧?简直丢尽了你父亲的脸!”
秦陆白斜睨一眼旁边看好戏的幼僖,躬身抱拳,作得一副惭愧样:“郡主骑术了得,箭术更是不凡,又有陛下亲赐的御弓在,臣便是拍马都追不上了。”
他素来油腔滑调,景文帝早就已经习惯,闻言又哼了哼,再不理会,径直略过看别人去了。
秦陆白直起腰,拍了拍胸脯,扭过头朝幼僖眨了眨眼。
幼僖道:“我都跟你说了吧,就这些猎物肯定会挨骂,你还不信,这会晓得了吧。”
国公府是太后的母家,按着亲缘来算,景文帝自然也是秦陆白的长辈。
放眼朝堂,国公府对景文帝最是忠心耿耿,秦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注定也是要为国效力,景文帝自来器重他,或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也会说教一二。
秦陆白闻言摸了摸鼻子,凑过身子和幼僖说话:“陛下从来都不通过猎物多少来评价一个人,但你收获颇丰,陛下看来心情不错。”
幼僖努了努嘴,不与他争辩,反而留意起太子萧元慎来。
一旁有内侍正计算着众人的猎物数量,种类,一一登记后禀告给梁全。
梁全心中有数,走到景文帝身后,躬身禀道:“启禀陛下,已经计算出来了。”
景文帝回转身:“谁?”
梁全道:“是太子殿下。”
景文帝闻言一时沉默,面上情绪淡然,须臾又问:“世安郡主可比太子低了多少?”
梁全踟蹰,斟酌了话语后才回答:“不多,太子殿下险胜。”
话一出口,景文帝忽然朗朗大笑,回到御座上坐下,大手一挥:“赏,赏,都赏。”遂招来梁全,“传朕的命令,今日所猎之物,众人共赏,君臣同乐。”
“谢陛下。”
众人齐声应道。
幼僖直起身子,但觉有道炽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四下环顾,果然在人群中瞧见了太子,一身雅青蟒袍,灼灼的目光掠过众人,直直向她望来。
幼僖自然没有回避的道理,淡淡然凝视对方,目光朗澈,平静自若。
景文帝一声令下后,群臣已各自散去,一旁早有安置好的席位,或仍旧三三两两的坐在一块叙话,等着烤肉端上来,或有想要一展身手的,已经挽起袖子去了篝火旁。
秦陆白正欲叫幼僖一块去,却见她站在原地,不知望着什么久久不动。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正好看见了太子。
“幼僖!”他柔声一唤。
幼僖微微动了动,露出个不屑的笑容,也不管对方作何感想,已经径直转身离开。
秦陆白追上去:“太子和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他有点针对你?”
幼僖冷哼一声,脚步未停:“谁知道呢。”
“难不成是此次狩猎太子拔了头筹,却未得陛下嘉许赏赐,故而把怨气都撒在了你的身上?”
幼僖心头气愤,脚下生风似的走得飞快:“我并未得罪他,他却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换了是我也同样不赏他。就这样的人,怎堪配为储君?”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秦陆白两步并一步的追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看她仍在气头上,又恐四周有耳,便拉着她离了人多的地方,去到一旁大树下,借以夜色遮掩。
“知道你生气,可也不能这样的口无遮拦。”秦陆白弯下腰,握住她的双肩,温声劝道,“你难道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连头筹都不要,也要选择隐忍了?”
“那当然是为了……”为了不让太后为难。
方才的冲动和愤怒,在回忆起初衷后似乎淡了些许。
想当初阎家家破人亡,她朝夕之间成了一个孤儿,承蒙太后怜惜将她接入宫中教养长大,对她的恩情便是倾尽一生都报答不尽。
自然,她凡事也要为了太后着想。
景文帝固然孝顺,但如今后宫已经不是太后做主,做主的而是皇后。皇后又是太子的母亲,她若真与太子起了冲突,太后自然是会护着她,可皇后也会为了太子盘算,如此夹在中间的便只是景文帝。
一次两次景文帝尚能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维护她,可次数一多,太子毕竟是景文帝的嫡长子,难道还会一直护着她这个外人不成?
别的到算了,要是因她而让太后和景文帝之间生了龃龉,那才是大罪过。
幼僖此番已经冷静了下来,撇了撇嘴,一把挥开了秦陆白的手:“我知道你是在劝我,想让我谨言慎行,别叫人拿捏住了把柄对付我。可我明明已经再三退让了,太子为何还视我如眼中钉?”
她仰起头,平静的眸底忽然起了波澜,涌动的怒气被死死压抑住。
秦陆白的心忽然似被揪了一下:“他也许不是针对你,或许那份莫名的敌意,连他自己都道不明白。”
幼僖诧异,不明白他话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