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官道后的山路多崎岖不平,加之天色昏暗,前途黯淡无光,马儿身上虽有小吏贴心备下的一盏灯,但走到昨日那片树林处还是颇费了一番周折。
耗了比昨日近乎多出一半的时间,三人才终于到了昨日拴马的地方。
幼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取下了悬挂在马鞍上的灯盏,对着周遭一番夜色细细打量。然暮色深沉,几乎伸手不可见五指,微弱的灯光只能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再远一些的,也就无能为力了。
秦陆白随后赶到,勒住缰绳下了马,一壁取下灯笼,一壁伸臂过去,好让云舒扶着他的手,借力跳下马背。
有了早晨的前车之鉴,来时云舒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一时还不能完全适应,但这次因为夜色浓重的缘故,秦陆白刻意减缓了速度,他这才好受了些,不至于像早晨那样颠得五脏六腑都快挤在一起,下了马就吐个不停。
幼僖没能看清周边的情势,听见身后马蹄声,脑海中不禁浮现早晨的一幕,她踱步过去,温声询问:“云侍郎可还好?”
暮色中传来云舒低低一声“嗯”,声线沉沉,像在隐忍着什么。
大约也是有些不适,可只要反应不大,不会影响接下来要做的事,幼僖也不再去管他。
她仰头看向天际,弯月皎皎,繁星点点,预示着明日的天不知道又是怎样的炽烈。
云舒缓了一会儿已然觉得舒服了一些,这才接过秦陆白手中的灯笼,大步行在前头:“走吧,先带你们去脚印最开始出现的地方。”
此时行过的路都是白日里走过的,虽然杂草丛生,但并不难走,也没有什么刻意挖好的捕猎陷阱之类。自然,穿过树林就是乱葬岗,也不会有人想在此处打猎。
进了树林,遥遥可见林中漂浮着一盏盏的绿灯笼,待得行得进了,才发现不过只是悬于其上的“鬼火”。
虽说白日的时候云舒已经解释了这“鬼火”的形成不过是自然现象,无关什么鬼怪传说,但大半夜的看见这些会动,还会跟人的绿东西,始终还是叫人心下胆寒,后背不禁起了一层冷汗。
幼僖还算淡定,也是小时候常听父亲讲述战场之上的事情,初时当是故事来听,久而久之知道那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倒也并没有怎么害怕。
再走一段路,云舒已经停了下来,她遂问:“已经到地方了么?”
云舒“嗯”了一声,旋即蹲下身,以手拂开有半臂深的杂草:“这里的痕迹比任何地方的都要深,土地也被踩得很实,估料不错,所谓的‘阴兵’大概率是在这里徘徊停顿过。”
秦陆白也蹲下身子查看,眼尖瞥见一点亮点,伸出手指拂过一面的杂草,再一看,手上已然沾了一些会发光的东西:“是荧光粉。”
“萤石在上京中并不好卖,初时引进上京还留有存货的店铺不多,但多卖整块萤石。”忽而想到什么,云舒摇头笑笑:“那些人买走萤石还要再研磨成细粉,也实在是太有闲工夫了。”
“装神弄鬼!”幼僖不屑的嗤了一声,嫌弃地不肯用手,只提着灯笼去拨开周围的杂草,忽然眼中一亮:“你们快看。”
二人起身凑过去,果然又看见了洒落的荧光粉,只是更多,甚至还有一小堆一小堆的不曾散开。由此可见,在装神弄鬼前,那些人果然就是躲在这林中准备这些小把戏的。
云舒伫立原地许久,提着灯笼的手臂向上一抬,他轻呵一口气,将灯笼中的蜡烛吹灭。
本就昏暗的树林在失了一簇亮光时,连脚边的杂草丛都已经看不太真切,反而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点点绿光却接连冒了出来,璀璨似星河,蜿蜒至前处。
连秦陆白都不免喟叹:“有这样巧妙的心思做点什么营生不好,非要当贼!劫什么东西不好,连太后的生辰纲都敢动念头,胆大妄为,简直找死!”
幼僖提着灯笼走上前来,碰了碰他臂膀:“还站在这里说什么废话,还不赶紧跟着线索找过去,真当陛下留给你们的时间还多么?”
原是刑部的事情,两位侍郎还没有怎么急迫,幼僖反倒是更加上心一些。
言罢,也省得再去管他们,已径直朝前去了。
“等等我。”秦陆白提步忙跟上去,走出几步,回头却见一袭白衣还立在原地不动如山,叹息一声,又倒转回来,“云侍郎不会功夫,这种地方还是跟紧一些,当心别走散了。”
云舒微微颔首,溢满星辰的眸子猝然而亮,也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荧光粉留下的痕迹寻过去,不知不觉间竟已穿过了树林,再往前走已来到了河边。
河道蜿蜒绵长不知流向何处,湍急的水流声在耳畔不断响起,即便夜色朦胧看不太真切,便是听这水声,想要以人力淌过去,大概是不行。
可是偏偏这荧光粉最后就是消失在这里。
河流截了前路,线索突然就断了。
幼僖放眼看去四周,不免有些泄气:“天色已晚,附近也没有船只,如果要过河,看来也只能等到明日天明了。”
“就算是船只,这条河也渡不得。”云舒负手于背,目光远眺前方,眸色深沉如水,一如眼前这河流深不见底。
幼僖诧异:“为何渡不得?”
“你知道这条河的对面是什么地方吗?”秦陆白忽然道,见幼僖满面茫然,遂遥遥一指前方暮色,“是七邙山。”
“七邙山?”幼僖忽然想起来,“就是白天的时候你们说的有山匪的地方?”
秦陆白点头:“如果证实生辰纲是为七邙山的山匪所盗,那么七邙山就是一个决计危险的地方。你想想看,敢在天子脚下行劫道之事,这群山匪恐怕不止是胆大妄为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