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又起,带来了寒冷,吹干了草木,吹得落叶满地。周末的时候,于乐和玲玲、亮亮他们学着大人,出去划拉树叶子,枯树枝子抱回家。
村民们在田间地头种了很多紫穗槐,当地称之为棉条,长长割了后卖给篾匠编筐,编的筐再卖给村里包果园和桃园的人。农村家里用的篓子也是这种棉条编的。
大磊觉得划拉回家的树叶子不经烧,树林子里落得树枝子也没多少,便盯上了棉条根儿。棉条一簇一簇的生长,割完后留下的根趴在地里,第二年又会长成。大磊和彭程带着于乐、玲玲和亮亮拿了镢头跑到了田野地头刨棉条根儿,棉条根埋在地里的部分很大,刨出的一大块一大块的木根儿,形状各异,不需要到处跑,一会儿便能刨一袋子回家,颇有成就感。
几个人约着刨了两个周末。这天孩子们正在地头撅着屁股刨树根的时候,被主人家一中年男人老远发现,跑过去喝止住开始骂起来。于乐、玲玲和亮亮待在原地不敢动,大磊和彭程见状撒丫子就跑,男人本想骂几句了事,见这俩还跑,顿时来了气,追上他俩,一人一脚给踹翻在了地上,没收了他俩的镢头,让他们通知大人去他家拿。
于乐、玲玲和亮亮没大磊和彭程有劲,只刨了一点,被训完后都放走了。听说后来,大磊和彭程的家人去登门道歉,主人也很客气的把镢头还给了他们。大家都在闯祸的年纪的时候,毛毛干的事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吕文军,给我站起来。”周一下午一上课,老师把毛毛喊了起来,“说,你星期天都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
“还没干什么,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别人上午都找到学校了!”毛毛低着头一句话不说,老师继续说道:“你真有本事了你,你和一年级的刘万春,还有三年级的两块料周末干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刘万春就是于乐第一天去幼儿园时,带头欺负于乐的大春。
“咱班吕文军可真是厉害了,昨天偷了人家的鸡,又偷了人家的好几捆苞米秸子,点了烧鸡吃。你是偷鸡摸狗放火全会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于乐暗自惊叹毛毛胆儿大,低着头稍微向斜后方看了毛毛一眼,毛毛不好意思的向于乐做了个诙谐的表情。
“一捆苞米秸子二十块钱,一只鸡一百块钱,你自己算算多少钱,明天叫你爹妈带钱来学校!”老师继续说道,“我警告咱班的同学,周末老老实实在家看书,不要到处惹些是非来学校。从小就偷鸡摸狗,长大还了得?”
老师只是吓唬了一下毛毛,后来,几家合起来赔了别人一只鸡就了事了。这种不疼不痒的处理方式,毛毛也并没放在心上。于乐很好奇烧鸡的味道,下了课跑过去问毛毛:“鸡好吃吗?”
“不好吃,毛都没拔,还没烧熟,主要是我们都不会做。”毛毛笑嘻嘻的答道。
“你们一点没吃都扔啦?”
“大部分熟了,我们把熟了的地方啃了,没什么味儿。”
村子西边几个孩子偷鸡的事传了开来,村民们都把鸡圈了起来,不敢放养了,这倒也是好事,至少不用担心街上会有鸡屎了,遗憾的是,想在草窠里捡鸡蛋也难了。
冬月开始,村子里的老人们又要开始过关了。很多老人家都死在了寒冬腊月这个万物肃杀的季节,年迈体衰的身体熬不过这凌烈的西北风,包括老花的公公。
清晨,天还没有完全亮的时候,于乐出门上学,听到了老花家传出的哭声,他想留下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但上学的时间紧迫,不允许他这么干。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听母亲说前屋的李爷爷过世了,自己在那帮忙,让他吃完午饭赶紧上学。想起来,开春自家建平房时,于乐还拿着红纸找他写了些字,贴在了木头椽子上,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再仔细想想,随着自己的长大,有些人慢慢离开了这个世界。有时候会突然想起一些身影,就像赶牛车的、放羊的、卖豆腐的、在街上疯跑的傻子……虽然不是太熟络,但时常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成了一种习惯,偶然想起再次找寻时,不知道都去了哪里。世界总在我们不经意间,悄悄的改变着。晚上,张玉英跟于德忠念叨着,今年村子里走了多少人,于乐在一旁听着,有些有印象,有些完全不认识,但村子就这么大,自己应该都见过。
这年腊月初,东屋的二驴子家生了个小男孩,满足了他多年来一直想要个男孩的愿望。孩子过百岁的时候,于德忠夫妇被邀请去喝酒,于乐在门口听着屋内的嘈杂声,他也想进去吃点好吃的,但人家没叫他。张玉英回家后调侃道:“二驴子真能出个洋相,就算生了个男孩儿,也不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稀罕的抱着亲了一遍又一遍。”
每年都会走十几个老人,每年都会降生十几个孩子,村子里嫁出去了姑娘,也迎来了新媳妇,人数一直这么平衡着。
这年的期末考试,于乐考了第十一名,甜甜依旧保持着第一的位置,其他人考了多少分,他也不在意,因为他也不知道考个第一有什么用。下来成绩后,张玉英问于乐:“期末考试考了几分?”
“数学91,语文87。”
“语文怎么连90分都没考到?”
“人家彭程语文才考了68呢。”
“你就不能跟个好人比?甜甜考了多少分?”
“不知道。”于乐其实知道甜甜考了多少分,一个满分,一个98,只是担心说出来会被骂。
放假前两天,上课的时候老师进了屋,翻了翻带的资料,发现忘带成绩单了,便说道:“考试前十名的站起来。”于乐当时分不清“前十”和“十几”的区别,跟着也站了起来。
老师记下了名字,在奖状上写了起来,写到最后发现多了一个人,她没有点破,又回了办公室查成绩单,发现于乐考了十一也跟着站了起来。“算了,大过年的,给他个奖状吧。”老师心想着,反正奖状都会多几张用来改错,只是本子只留了前十名的,笔多了一捆。
整理完回教室发奖状的时候,其他三好学生都有本和笔,到于乐那只有一个奖状和一捆笔,于乐也没有多想,只当自己没其他那几个人成绩好,东西少了一点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