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华宫中,陶玄驹正向王淼禀报道:“州主,逃跑那人确是清客,她中了我几刀后,我见她大势已去,便故意让她逃走了,心想看能否钓出其他人。果真我追过去发现只有一滩血迹,有人将她救走了。”
王淼深以为然,“看来这锦云城内果真还有人在帮她们,当初你在拦截她们的路上没见到清客,我便觉着诧异,没想到她还真痴心妄想着能杀掉我。也多亏了她,我才知道原来这锦云城内已是危机四伏,我也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陶玄驹小心问道:“州主,你说帮助她们之人会是韦筠吗?先前她们一行人逃出锦云城时,韦筠也恰巧出城了;今夜这清客最后被人搭救,这韦筠刚好也在宫中有机会出手。如此种种,我怀疑这韦筠,甚至秦都,对蜀州的信任已经土崩瓦解了。”
王淼冷笑一声,“玄驹啊玄驹,你莫非才看出来他并非善类吗?先前他莫名其妙跑来慕华宫缠着我饮酒,你还真以为他是想与我叙旧吗?可笑!这些黄毛小子以为自己能言善辩,便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谓是自作聪明。不过现阶段秦都应该还未察觉,不然恐怕这陛下早就向我兴师问罪了。许是韦筠还没找到什么很重要的证据能够扳倒我,他父皇又一向妇人之仁,韦筠这才一直在锦云城内蓄势待发。你近日务必给我盯紧他!看他最近都跟何人来往,或许还能找出那族群的下落。”
两人正交谈间,一宦官呈上飞书,王淼看完,发怒地将那一纸书信揉成团,扔到那火盆中。随后忿恨地骂了一句:“这豫都真是喂不饱的狼!”
陶玄驹立于身侧,纳谏道:“州主,不如我再派人送些断肠草出去吧,否则这断肠草贸易一中止,恐怕豫都会来兴师问罪。”
王淼哼了一声,从鼻子里发出重重的粗气,“秦都的太子还在锦云城等着我给出解毒之策呢,我又如何能在他眼皮底下继续贸易?况且他现在也对我起了疑心,倘若被他抓住了把柄,那蜀州必定会掀起一场大战。”
陶玄驹想罢又说道:“眼下也只能使个缓兵之计了,先照常给豫都送去种子,不让他们察觉出异常。”
“行,这事还是你来办吧,非常时刻,务必小心些。”
陶玄驹恭敬拜道,便退下了。
等陶玄驹走后,王淼沉重地叹了口气,心想着也不知这韦筠是如何与她们结为同盟的,不过现在看来韦筠还不知道她们与我有何纠葛,否则应该早就将她们保护起来,自己再派兵北上了。若有人参悟她们的秘密,理应没法做到不为所动,恨不得立即占为己有,哪还能让她们虎口拔牙呢?
御花台接到命令,三日后挑选出豫都所需的名贵花束,派出两人与宫中侍卫一同护送至豫都。
此消息一出,她便知道机会来了,但得水到渠成地获取到这个机会才行,以免引起那主事的疑心。
她很快就打听到,以往这个任务都是由御花台中资历最浅的花使去完成的。毕竟这也算不得一个好差事,长途跋涉不说,一路上也免不了个磕磕碰碰的。
所以,这次很有可能就是在她与江宁、周小小三人中挑选两人。
如她所料,主事并没有派她去。
“这,莫非真是我暴露了?”她觉得不解,自己这些天来也没有什么动静啊,怎么突然就被盯上了。
但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混进那送花的队伍里才是。她猜测这周小小必定不情愿去做这苦差事,自己得找个时机让周小小主动将这个任务交给她。
午后,众人在花圃处行事,她便趁机同江宁攀谈道:“江宁,你过两天就要去豫都了是吧,得注意保暖啊。”
“对,这个时节恐怕豫都已经是大雪飞扬,千里冰封。”说完江宁叹了口气,“这次去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除了这个你还得小心,我听说啊……”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凑近江宁的耳边嘀咕着。
果不其然,一旁的周小小坐不住了,往她这边挪了几步,有些紧张又气势汹汹地说道:“喂,石径悠,你别吓唬人。”
她停下没有作声,只观察着周小小的神情,眼见她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此时她便知道,这姑娘肯定上钩了。
夜间她正准备入寝,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只见一个人影映在窗上。很快,传来周小小的声音,“石径悠,你睡了吗?”
她佯作睡眼惺忪,朦胧地回道:“谁啊?”
“是我。”周小小有些恼羞成怒,自己被吓得睡不着觉,没想到这始作俑者却在安心睡大觉。
她打开门,周小小一脸疑惑,“白天你说那个是什么?豫都有什么?”
“哦……”她先是假装松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也不是豫都有什么,我只是早先听人说过,这北方土地贫瘠,流匪作乱,时常会打劫过路人。若是再遇上几个千金贵体,也免不了被掳去当压寨夫人。”
“啊?”周小小自出生以来连锦云城都没出过,自然是不知道这江湖险恶,连忙又问:“可是他们不怕官吗?”
她瞥了一眼周小小,有些无奈地说:“小小啊,那路上天高皇帝远的。别说几个侍卫了,就算是朝廷命官,想必他们也不曾怕过。”
周小小脸都吓青了,“这,怎么也没听以往那些人提起过。”
“若她们如实相告,还有人愿意去吗?”
周小小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拉着她的手,“那我不去了,你能给我想个办法吗?”
她摆摆手,“这个我能有什么办法,主事大人的命令谁敢不从?”
她说完观察了一下周小小的神色,果然面如土色,又接着说道:“不过,像你这样娇贵的身子,最好还是不要去了,万一落下个病根可就划不来了。”
这一话点醒了周小小,她双眼放光,“对啊,要是我身体抱恙,再让爹爹去给我求求情,主事应该就不会让我去了吧。”
她没再多言,只说:“还得有人替你去才行啊。”
周小小抬起头来看着她,也没有再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别人她不好得罪,这石径悠她倒是没放在眼里。
看着周小小离去的背影,她觉得胸有成竹,拿起一杯尚还温热的茶品了几口,却也以为茶香四溢,好喝得紧。
“石姑娘,万一这主事还是不让我们去怎么办?”花间的疑问生出。
她轻笑一声,摇摇头,“不会的。按照惯例,本就该由花使前去,这周小小一撂挑子,剩下的人选自然只有我了。若是主事一意孤行,非得将我排除在外,这底下的人会怎么说?当然会问,凭什么石径悠不去?到时,难办的可不是我,而是身居高位的主事,众人定会以为她对待下属不能视同一律。长此以往,难免失了人心,对她来说可是得不偿失。”
“哦……”花间恍然大悟,“何况这本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她周小小金枝玉叶,拈轻怕重也是情理之中,不怕遭人闲言碎语。”
“没错,你就等着看吧,这豫都,我非去不可!”说罢她将茶杯紧紧地握在手中,用力得指节分明。
她心中想道,除了要搞清楚这御花台送出去的到底是什么以外,她还得想办法阻止豫军压境才行。
否则,死的就不止王淼一人了。
不出她所料,很快便传来指令,让她与江宁二人在翌日前往豫都。
由主事亲自挑选的花枝,在当天夜里送到了花库,让她们进行清点。她仔细查看了一番,这花枝并无什么异常,心中不免疑虑,“难道是我们猜错了?”
谁知到了护送花枝的那日,除了原定的侍卫以外,陶玄驹也来了。看到陶玄驹的那刻,她便知道此次出行并不简单。
若只是寻常花枝,哪里用得上派陶玄驹亲自护送呢?
陶玄驹走到她身旁,俯视地打量了她一眼,那眼神好似在拷问着什么。她倒也沉住气,直愣愣地不管不顾,只安心做自己的事,将那花枝依次递上马车。
见她这样沉着,陶玄驹没再多说什么,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侍卫则运送着花枝,而她与江宁坐在马车中,显得穷极无聊。
“小石头,你去过豫都吗?这豫都真像传说中的那样穷山恶水吗?”江宁嘟哝了几句,把头伸出马车外,瞧了一眼前方的陶玄驹,又接着说道,“这人看起来面目狰狞的,那脸垮得跟谁欠他几百大银似的。”
她被江宁的话逗笑了,幸亏江宁不知道那陶玄驹却是杀人不见血的杀手,不然恐怕会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路,却还没有走出蜀州境内,终是找到一处偏远的客栈落脚。她想着,等天黑了,必定要暗中去查看一下那马车有什么玄机。
月光缀满枝头,四周净是虫鸣的声音。她趁着众人都睡下了,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出来,找到他们运送的马车,小心搬动那花枝,摸索着却没有找到什么。
“你在干什么?”背后传来陶玄驹高亢而又粗犷的声音。
长刀已经指着她的脊梁,若是她敢轻举妄动,想必下一秒那刀就会毫不留情地插进她的身躯。
于是她举起双手,直求饶道:“大人饶命,冬日夜凉,我担心花枝会受冻,特意前来包裹一下的。”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棉条也掉落在地。陶玄驹见状便收起了刀,高声呵斥道:“下次按规矩办事,否则我不会轻饶。”
说罢,陶玄驹拂了下暗黑的衣袖而去,留下她独自在原地不敢动弹,心底感慨道:“还好花间你提醒了一句,这陶玄驹果真警惕性极高。”
“不过这也说明马车指定有什么蹊跷,不然陶玄驹怎么会彻夜守候在此。”
她点点头,还未来得及回答花间的话,只听得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好似有人在唤她。
“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