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叶庭被眼前的花间逗笑了,嘴角微微上扬,叮嘱道:“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她木讷地点点头,心想道:“这人说话也太绵言细语了,一点也不像自己军中的那些将士般豪迈。”
温叶庭见她沉默不语,又接着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锦云城?我同你一起。”
“明日。”她嘴快,脱口而出回答道。
“好,那我先去收拾一下,你好生歇着。”说罢温叶庭往外走去,背影显得有些蹒跚。
“他大病初愈,不该让他一起的。而且他已经为我们牺牲过一次了,我不想再连累他。”
“那你不早说。”
“我这不是有口难言嘛,算了,事已至此,麻烦你路上多关照下他。”
“这人面色已经红润了不少,其他的也都是皮外伤,这么大个男子汉肯定没问题,不用这么扭扭捏捏的。况且,他想去便让他去吧,脚长在他自己身上,谁又拦得住呢。”
“嗯。”
翌日晨光熹微,她按花间所说的准备好了一切,与温叶庭踏上了前往锦云城的道路。
她这才抬眼留意了周遭的事物,此地离锦云城近三百公里,属蜀州西部高原,山峰与峡谷毗连,崇峻巍峨,江河奔流,迂回曲折,飞湍而下。正因如此,这逶迤千里的道路纵横交错,极其崎岖,一不留神便可能葬身于老天埋下的陷阱。
二人一路上途经高山草甸,地势开阔,便驻地歇息。
抵达贡嘎区域后,群峰环绕,山顶积雪终年不化,眼前净是光怪陆离、令人称奇的冰川奇景,各色湖泊棋布星陈,但也需得加倍小心,不可多留。
天色将晚,他们正准备休整一夜,天明再继续赶路,忽觉远处传来呼救声。温叶庭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踱着步朝那处而去。
“跟上他。”花间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
于是她也跟上了温叶庭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前往那发出动静的地方。只见不远处苍郁树荫下,有一地洞,周遭都是零落一地的树枝,在夜幕笼罩下着实晦暗得看不太清。
声音似乎就是从地洞中传来的,循声而去,那深不见底的地洞里仿佛矗立着一个人影。
温叶庭蹲下往洞里探头,高声地喊了一句:“渊之是你吗?”
那男子听见洞口传来爽朗又熟识的声音,顿时难掩欣喜之情,赶紧答道:“对,公子,是我!”
温叶庭正想动手,她却不管不顾地抢先抽出身侧的袖剑,迅速地砍断了旁边散落的藤蔓,然后将一头绑在树干上,一头则用力扔进洞里。
温叶庭被她这一连贯的动作震住了,虽说自己与花间相识不久,但这样直截了当的她倒有些陌生了。
完事后她倚靠在一侧的树干上,随便拍了拍自己手上的泥土。
“公子,快拉我一把!”洞中那人呼喊道,她又迈了几步将男子拎了上来。
那男子有些受了惊吓,吞吞吐吐道:“公子,这是……”还未说完见温叶庭的脸在月光照耀下显得分外苍苍,他紧张地扶住温叶庭,“公子,你怎么了?”
她看出来这小厮模样的恐怕还不知道温叶庭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自己也不便在此处打扰主仆二人重逢,于是转身快步流星地走开去。
温叶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回过头来说道:“渊之,我无事,就是受了点轻伤。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没事就好,在安乡走散后,我想着便先去锦云城等待你前来好了。哪曾想这附近常有山匪作乱,我为了躲避他们就只走了小道,这才不慎掉入了陷阱。”
“山匪?不好!”温叶庭心中感到一丝惊恐,花间此时是孤身一人,他没来得及多想便拉着渊之快步离去。
刚走出不远,就听到一阵打斗声,花间正与十几个山匪鏖战。温叶庭顾不上自己的伤痛,飞身向前,双手剑才刚从身后抽出,却见四周的山匪纷纷倒地,花间的身上满是深深浅浅的血痕,也染红了她的衣襟。
剑起剑落之间,不留一个活口。
温叶庭大吃一惊,短短几日怎么花间的武艺却精进了如此之多,他还未开口,花间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哦你们来了,遇见一群不识好歹的小贼,胆敢劫我的财,真是活腻了。”
一旁的渊之赶来,看见眼前这场景也着实胆寒,在温叶庭耳边小声说道:“公子,看来我们多虑了,有危险的可不是这姑娘,是我们呐。”
“别胡说八道,人家要真有什么图谋不轨的,刚直接把地洞给你盖得严严实实,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那必要傻乎乎救你出来,还任由你这样喘着气去臆想吗?这山匪死也是活该。”
“诶也是,我错了。公子勿怪,以后若有机会,我定好生报答她。”渊之速即赔礼道。
“你最好是。”温叶庭说罢上前,欲拿过她手中的袖剑。
“干什么?”她握紧自己的武器,疾言厉色道。
温叶庭被她这么一吼,倒有些小心翼翼了,解释道:“没什么,我看你的袖剑上全是血,想拿过来用绣帕擦一下罢了。”
她把袖剑收起,一本正经地说道:“这点血算什么?习武之人,兵器就如同手脚,刀剑不离身乃是原则。”
可花间往常是最喜洁净的啊,她虽每日种花,与沃土打交道,但自己的手指甲却修剪得不染一尘。
温叶庭看着这个站在他面前的花间,觉得她好似换了个人,可也不知是否原本自己其实就不太了解她。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刚那小子掉入了陷阱,这些山匪才会应声而来,如果他们一直未归,想必还会遭致更多的山匪前来。”
话音刚落,她拾起地上的行囊扛在肩上,往黑夜更深处走去。
三人行至若水流域,天已将明,温叶庭斜靠在树干上歇息,渊之则替他换药。
她觉得口干舌燥,便前往江边打水,痛快地豪饮了几口。
“等下,你再往右靠近一些。”花间的声音又响起。
于是她蹲着朝右方挪了几步,只听得一个前所未闻的东西,“水性杨花。”
她感到不解,“什么是水性杨花?”
“此花透白如云彩,纯洁如璞玉,通常只生长在圣洁仙境,因而尤为罕见,我也仅只在青编上看到过。可这四周并未有何特别之处,恐怕有蹊跷。麻烦你去江心,我再细看一下。”
她从岸边找来一艘破败的竹筏,驶至江心。可那水性杨花,看似近在眼前,却怎么都无法靠近。
“好奇怪,你能伸手触碰到花吗?”
听罢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花,但是那花仿佛像是飘渺在水面之上的幻象。她有些急促,俯下身来,用力往前一探,不料整个人重心不稳,跌入江中。
温叶庭听见落水声,眼看江面上还隐约漂浮着花间的衣裳,他心急如焚地朝渊之吩咐道:“快去找船,我先去救人。”
渊之还没反应过来,只呆滞地站起身,正想拉住温叶庭,喊道:“公子,你身上还有伤!”
谁知温叶庭已经跃身到了岸边,扑通一声跳进江中,往江心方向游去,眼见已临近那艘竹筏,却未见花间的身影。又顺着水流方向继续游,一头扎进江中极力寻找。
忽然周遭的水流开始变得不同寻常了起来,不知前方是有暗礁还是漩涡,温叶庭试图浮出水面观察情况,但没想到四周却被一片浓雾笼罩,他心想“糟糕”便觉天旋地转,不省人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醒醒,醒醒!”温叶庭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他,想要用力睁开双眼,却觉得疲乏十分,猛然胸腔内涌上一股水,呛得他眼冒金星。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花间正抱臂蹲着,一脸无奈又释怀地望着他,脸庞娇答答地还挂着水珠,便不自主地低下头会心一笑。
“你没事吧?”
温叶庭咳嗽了几声,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但还是摇了摇头。
她见温叶庭捂住自己的胸口,站起身来解释道:“你喝了很多水,我就按压了你的胸口,可能我太用力了,有点痛是正常的。”
温叶庭开怀大笑起来,摊开手立在身后,轻快说道:“哦难怪,我还以为我感到晕眩是与那片浓雾有关。”
“他中毒了。把那个黛青色药瓶中的解药给他。”
于是她四处翻找出那药丸,递给温叶庭,“喏,她说这是解药。”
温叶庭愣住,将药接了过来,低下头重复了一遍,“她说?”
她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辩解道:“花婆婆说的,临走时她准备了很多。”
“哦,”温叶庭一边应道,一边将那药塞进嘴里,随后问道,“这是哪里?你为什么刚刚要跳进那缝隙里?”
“缝隙?哪来的缝隙?”她拧着自己浸湿的衣裳,漫不经心地回道。
“不对劲,我看见的明明是水性杨花,这江面也根本不会有条缝隙啊。你们当心点,若有人来,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明白吗?”花间嘱咐道。
“知道了。”她顾着收拾散落一地的行李,不自觉地说出声来。
“跟谁说话呢?”温叶庭站起身,也帮着她拾掇。
“啊,没有,我自言自语罢了。”她赶紧搪塞过去,心中念道:“这演戏可比打仗难多了,真是个苦差事。”
两人正欲离开此地前去寻找出路,一个身影疾速闪过,快得她还没反应过来,温叶庭便一个箭步挡在了她的身前,示意她噤声。
一位横眉冷目的老者出现在他俩面前,不动声色,却将他二人从头到脚端详了一番,随即大笑道:“来了,终于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