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雪婵深吸一口气,再咬紧牙关,像是在刻意克制着什么似的,她边缓缓转身往院里走,边对卫怀济三人道:“进来吧!其实这是个废弃的院子,我也不是这里的主人。你们想留宿……就留宿吧!” 碗儿拉了卫怀济的袖子一把,几人便亦步亦趋地跟着进了门。 见任雪婵带了两个不速之客和一个小娃娃进门,屋中之人不由既警惕,又不解。 毕竟,卫怀济和碗儿之前也就与武霖铃等人见过几面,再加上卫怀济和碗儿这一年多来的容貌变化颇大,故,众人认不出他们来也实属正常。 在任雪婵说明卫怀济与碗儿的身份后,众人才恍然。 然而,恍然过后,便是极度的尴尬。 因为,在坐之人几乎都知道任雪婵与卫怀济之间的事,如今见卫怀济竟带了别的女人进门,不!不止是那女人,还有那女人怀里的半大孩子……这就让人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屋内一度陷入沉静。 武霖铃在最边远的角落里轻轻擦拭着她那个宝贝黑箱子里的器具,陆非适在离武霖铃不远的一片草堆上假寐,聂远征则盘腿坐在窗前的一堆干木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口处,似是在专心等着沈一心的归来。 “娘亲~”那个刚会说话的小孩子,忽然用左手揪住碗儿鬓边的一缕碎发,再用另一只手向边上一指,奶声奶气道:“娘亲!我要那边的漂亮姐姐抱,不要娘亲抱。” “漂亮姐姐?”碗儿顺着小孩子手指的方向,发现了任雪婵。 她当即尴尬一笑道:“漂亮姐姐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呢!她不喜欢抱小娃娃。” “谁说的?!”任雪婵似是在和谁赌气一般地站起身来,再移至碗儿身边,对那个头上扎了两个可爱啾啾的小女娃伸出手道:“谁说我不爱抱小娃娃了?我就爱抱!哼!你别以为你生孩子生我前头了,就可以倚老卖老!你孩子生得再早,年纪也比我小!来,宝宝!姨姨抱你!” 说最后一句话时,任雪婵的语气竟登时就变得温柔无比。 那小女娃见状,果真将整个身体往任雪婵的掌心里移去。 可任雪婵又哪里真的会抱孩子了? 眼见着那个软软糯糯的女娃子就这么信任地爬到她身上来,任雪婵着实不知道自己的两只手该往哪里放。 她先是用左手拖住那女娃的屁股,但右手却无所适从。 再换右手揽着那女娃的腰吧,左手又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了。 一番折腾下来,那女娃子终于不耐烦了。 她皱着小眉头,略带抱怨道:“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连个孩子都不会抱?唉!你找个地方坐下,直接将我放到你的膝盖上吧!” 任雪婵诧异,这孩子看着也就不到一岁的样子,怎么说起话来,竟如此有逻辑?! 不仅如此,她刚刚……好像还在教自己做事?! “噗嗤!” 一直板着脸的任雪婵,终于被那女娃娃给逗笑了。 她轻轻刮了刮那女娃娃的鼻子,打趣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娃娃目不转睛地盯着任雪婵的胸口,随口答道:“我叫忆典典。” “一点点?”任雪婵抬起头来,狐疑地看向卫怀济和碗儿两人:“你们两个做父母的,这是给孩子起的什么破名字?” “姐姐!看……看……!” 任雪婵面色通红没好气道:“小小年纪不学好!” 忆典典有些委屈地眨巴着大眼睛,抬头看向任雪婵道:“小金锁……姐姐身上挂着的小金锁,典典想要。” 闻言,任雪婵这才记起来,自己身上一直挂着卫怀济娘亲留给他的那把小金锁。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任雪婵的面色登时变得通红。 倘若这把金锁被卫怀济看到,那他定会认为,自己在时时惦念他!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看到!被他看到了……得多丢脸! 任雪婵刚要拒绝忆典典的要求,胸前露了半拉在外面的小金锁,就已被那眼疾手快的小家伙儿给完全拽了出来! “啊?这……!”见那金锁露出全貌,任雪婵想要阻止,却是已然来不及了。 但见那只金锁正面刻一丛祥云,反面雕一只活灵活现的麒麟,再一按下反面那只麒麟的尾巴,那金锁更能从中间“吧嗒”一声打开。 “这东西……”一直默不作声的卫怀济终于说话了:“你还留着?” 任雪婵低头看向忆典典的头顶,并不回答卫怀济的问话。 “姐姐!这金锁真好玩儿!你能送给我吗?”忆典典突然抬头问道。 “当然。”任雪婵想都不想就答道:“这本就是你爹的东西!姨姨应该还给你,而非……‘送’。” 说完,任雪婵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卫怀济一眼,发现他的面色登时变得惨白。 哼!你做出这副害怕的样子是给谁看呢?这本就是你的东西,我还给你闺女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害怕个什么劲?任雪婵鼻子里不由自主地“哼”出一声。 “我爹爹的东西?”忆典典拿着那只金锁,不解地看向卫怀济道:“爹爹!既然有这样的好东西,你为什么不直接留给我,而是给了这个漂亮姐姐?” 闻言,卫怀济的面色由白转红,他偏过头去,目光躲闪,并不回答忆典典的问话。 碗儿则上前,一把夺走忆典典拿着的金锁,再硬塞回任雪婵的手里道:“任姑娘!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自己收好吧!万不能给小孩子玩儿!” “可这东西是……”任雪婵刚要解释,卫怀济亦当即从自己怀里摸出一物。 他将那娇小、单薄之物,小心翼翼地捧在自己掌心里,再依依不舍地放至任雪婵面前道:“既任姑娘不要卫某的东西,那这玉牌……卫某今日,也还给任姑娘。” 任雪婵见那块儿小小的、写着“飞鱼阁”三字的玉牌一直被卫怀济珍藏的很好,鼻头不由一酸,哽咽道:“怎么……你这是要与我恩断义绝?这飞鱼牌……你也不要了?” “卫某知道,这块儿飞鱼牌对任姑娘你来说十分重要。但如今,卫某已有家室,就不收着这块儿飞鱼牌,耽搁任姑娘的终身大事了。”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这块儿“飞鱼牌”的意思! 任雪婵浑身一颤,同时觉得自己的心脏似是在这一瞬间,猛地被人剜走了一半儿! 卫怀济见任雪婵不接那块儿小玉牌,便不由分说地放到她手里,再自她手中绝情地拿走金锁,放进自己怀里,站起身对碗儿道:“抱上忆儿,我们该走了。我们得去迤都的各大药铺替你找药,到晚些时候……我们再去寻个别的地方过夜吧!” “嗯……”碗儿犹犹豫豫地应了一声,接着自任雪婵手里接过忆典典,又对武霖铃几人点点头,就随着卫怀济出门了。 任雪婵看到,卫怀济离开的时候,一次头都没有回,且他的脚步间,也没有任何的留恋和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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