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南林郡。横向而跨的南林山脉,在深秋的光景中,半青半黄,再不见满山郁葱的模样。
山风冷了起来,将人身上的袍甲,吹得铮铮作响。
披好袍甲的常胜,在抬起头时,眼眸子里的血丝,一下子变得更加清晰。他沉着目光,远眺着下方的物景。
易攻难守的南林郡,并非是据守之地。何况,他原本就不打算据守。
不过短短的半个时辰,已经有七八轮的斥候,不时快马赶回,禀报着西蜀上将于文的动向。
听着斥候情报,常胜还未动,旁边的阎辟已经开始气怒。
“该死,这于文当真发现了骄兵计!还安抚住了军心!小军师,我等要功亏一篑了!”
常胜面容不变。若于文连这等拙计都发现不了,他何至于躲在南林山上这么长时间。
“小军师,蜀人已经快到南林郡了。”
“知晓。”常胜依然冷静。仿佛先前所说的埋火计,一下子便被破了。
“既大军都准备妥当,那么,便准备出军吧。”
阎辟听着愕然,只觉得自家小军师,似乎变得更加高深莫测。
……
南林郡外。
停了马的于文,一语不发,侧过了头,看向前方刚建立的郡城。并无百姓,百姓已去避难。也并无任何的北渝人,如他所想,这般的城郡,根本不是据守的良选。
“于将军,北渝人定然在山上。”李柳走来开口。
于文点了点头。
三万大军,若是齐拥而上,二三倍于敌,再借着熟悉山势,或许有打胜的可能。但如此的莽冲,在他看来,并非是良选。其他援军未至,他们若是输了,整个蜀州再无翻盘的机会。
还有说……他若是这般死去,只怕蜀州会彻底战意消沉。
“于将,纵火焚山如何?我等便在下山之口,以士卒相堵截杀。”李柳又提出一计。
“山上没有拦截之军,常胜可左右而遁。”
“火势之威,可碎北渝人的军心。”
“焚山自然可以,实则没有大用。”于文摇头,“子堂,我谋计不如你,但若是说了解常胜,我或要胜你几分。你信不信,常胜此人的心思,并不在我三万大军,亦不会以死相拼。他要做的,是带着这万余人马,从蜀州境内开始,撕开我整个西蜀。”
李柳沉默。
“我猜出于将的意思,是成全常胜,奔去成都的方向。但此举,是否过于冒险?”
“我原先还在顾虑,但赵妃提出了一计。”
赵妃,即是赵翡。听见自个的名字,披着袍甲的赵翡,脸色有些娇红地点了点头。
“虽非万全之策,但足够困住常胜。再者说,这天下哪有必胜的万全之策呢。”
“子堂,让人击鼓进山。”
李柳再无犹豫,迅速安排了下去。不多时,便有蜀人击鼓的声音,一下子响彻了天空。
山峦上,常胜闭目细听。
在他的左右,一排排的老卒,已经严阵以待,随时奔下山峦。
“小军师,蜀人要杀过来了!”
常胜睁开眼睛,似是在判断着什么。
“山口处呢。”
“有蜀人的士卒,正在收拢枯草木,堆在山口之处。但小军师放心,先前已经观察过,西面的方向,亦有隐蔽的山口。”
常胜抬起头,并未细听阎辟的话,远眺着成都王城的方向,终于让人打了旗令。
只在不久,待蜀人的击鼓声越来越响之时,山峦上的北渝老卒,在常胜的带领下,迅速避而不战,直奔山外的方向。
骑在马上的常胜,在离开之时,回头看了一眼后方,脸庞上有止不住的悲壮。有时候没有办法,只能用壮士断腕的手段,保住本阵大军的战略。
但常胜并不知,此时的蜀人大军,并未有太多人进山。击鼓和角号的声音,乃是虚张声势。甚至说,更像是一场驱赶。
“于将,只有五千人上山,恐怕不敌北渝军。”有个西蜀裨将,认真地发问。
“五千人上山,应付的并非是北渝主力。而是常胜避战后,必然要留下的一支断后军。”于文抬头,看着山口处升起的浓烟。
他似是在算计着时间,约莫只隔了一盏茶的功夫。他突然脸色一冷,眼眸子的战意,重新燃烧起来。
“起军,循原路回赶成都!”
“于将军,我等才刚到南林郡……为何又要突然回赶。”
“来南林郡,无非是成全了常胜之意。我等大军若是不来,他便不会动。但我可猜测,此时的常胜,在避战留下断后军后,必然直奔成都。”
诸将大惊,有人还想再问。却发现面前的这位上将军,已经迅速上马。
“起军——”
约莫是用尽了力气,于文声音嘶哑至极。离着他的大限时间,他隐约能察觉,已经不足一日。
“上将军有令,全军回赶成都!”
“上将军有令,回赶成都!”
……
“诸君皆是忠勇,我等便随小军师,杀过这一轮!”
“唯我北渝忠勇,可大破成都!”
急行军的路上,骑着劣马的北渝裨将们,甚至军参校尉,都不断鼓舞着士气。誓要跟随常胜,赢下这峰回路转的奇袭战。
披着袍甲的常胜,虽面色苍白,但此时亦抽出了佩剑,单手打着缰绳,一骑当先,领着麾下复攻成都。
大军风驰电掣,惊得林鸟不断惊飞,拍着翅膀一路难逃。却不曾想,才刚在南面一些的林子落脚,便又有一支大军,同样急行狂奔。
林鸟怒啼,第二次被惊飞远遁。
急奔中的于文,已经握紧了长枪。在他的身后,虽非精锐的蜀士们,带着破渝之志,皆是战意满面。
“北渝人,可闻蜀人守土安疆之志!”
“杀,杀杀!”
长伍中的行军士卒,一下子吼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