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王世子没想过给万绪也送张宴会请帖,但万绪却给安宁王送了。
放门卫将帖子递过来的时候,安宁王世子气得直接摔碎了新买来的紫琉璃花瓶。
这玩意儿还是他好不容易淘到的,碎裂的声音一响,安宁王世子心头就疼起来。
看着门卫递过来的请帖就越发的火气渐浓。
“他是这么说的?”安宁王接过帖子粗略瞄了一眼,便飞快的仍回了门卫身上,“这是成心要给我添堵不可。”
“怕什么?”屏风后面端坐一人,粗粗只能看清身形,却不见模样。
那人映照在屏风上的影儿正端着茶盏喝茶,动作端庄有礼,哪怕只是一个虚影也让人一眼便能看出涵养——没几代人的积累,是养不出这种气质的。
这人说话温温柔柔的像是冬日里的暖阳,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早晚会发现的,你应该知道瞒不过她们。”
“可我就差这临门一脚了!”安宁王世子眸光阴鸷,暴躁的恨不得再摔个花瓶,整个人都没形象的在原地踏起步来回走动,“你话说的好听,你倒是什么都不在乎,钱不是你投入进去的,你就只管在屏风后面喝茶,坐等着收渔翁之利!”
他这话不客气,话音一落,屏风后那人便“咚”的一声,将茶盏猛地摔在桌子上。
顿时,方才温和的气氛陡然凝固,似是冬日里的凛凛东风,气势仿若刀片似的刀刀朝他袭来。
安宁王世子一愣,顿时泄了气,连忙赔上笑脸:“我也是一时气蒙了头,毕竟大笔大笔的银钱投出去了呢。”
“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屏风后那人冷哼一声,继而道,“让她们办,你尽管去,到时带个人一起,拿好帖子大大方方的走进去,其余的便不要再管了。”
安宁王世子不懂:“这是为何?他们与我的宴会冲了,我不应该想办法把那群人抢过来吗?哪里有直接去的道理?”
“你觉得你能抢得过万绪,还是能抢得过颜宁知?”
安宁王世子不服:“他颜宁知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克星,要不是先皇无子嗣,轮得到他坐上皇位?说不定这时候他还在山上跟那群老和尚们吃斋念佛呢!”
屏风对面那人淡淡瞥了他一眼,丝毫不掩饰眸中的鄙夷。
安宁王世子瞧不见,只知道那人不说话了,便追问他:“还是说,先生的意思是要晚辈去宴会上抢人?”
“不。”那人又恢复了温温柔柔的声调,“你别闹事,去了就乖乖待着,自有人去做他该做的事。”
顿了顿,生怕安宁王世子惹出乱子来,他又补充了一句:“若因你不守规矩,坏了我的计划,后果如何你是知道的。”
说完,他伸手将茶盏甩向屏风。
力道之大,直接将屏风戳穿了一个洞,直直朝着安宁王世子而来。
他连忙躲开,再看向屏风后面时,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气得安宁王世子没忍住,手边拿到什么就往地上扔什么,边扔便怒吼:“该死的颜宁知,该死的万绪!都该死都该死都该死!”
越骂,他眸中的阴鸷越浓,五官都因怒气而皱在一起,显得刻薄又氓气。
这神秘人派来的人来的不早不晚,在安宁王世子坐上马车后便扮作小厮跟着上了马车,坐在车沿上。
安宁王世子瞧了一眼,没敢多话,只命令着车夫:“走吧。”
茶宴终究是准备的匆忙,时虞决定自己上场。
地点选的是城郊一处温泉庄子,这庄子还是颜宁知赏给万绪的——颜宁知本人不太方面暴露,只作为万绪的狐朋狗友来玩的。
因此他也不端着架子,跟着众人嬉嬉笑笑,一副就是来玩的姿态坐在了台下正中间。
坐下了他也不安静,坐没坐相的左右看,眸光四处转悠:“哎呦,范御史今儿个也来瞧这热闹啊?”
安宁王世子一来,便瞧见了这人,阴暗的眸光下满是阴沉,他身后便只跟着一人,垂着头弓着身,丝毫不起眼。
时虞一身青绿长裙,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瞳孔,与万绪在暗处观察着。
这人一出来,万绪便指了他:“安宁王世子,颜宁屠。”
“宁屠?”时虞噙着笑意冷冷瞥他一眼,“这就不是个能躲开的身份。”
“什么?”万绪听得半知半解,“看这人的面相就不是什么好鸟,没想到还是背地阴人的主。”
时虞轻笑:“这人面相太显眼了,身后应该还有个狗头军师。”
“娘娘是怎么看出来的?”万绪转头问她。
“这人面相都不知道遮掩,上来就恨不得告诉全部人他和圣人有仇,连装都不知道装一下的,你觉得这种不懂伪装的莽夫能看出你和颜宁知的伪装,顺便再往你们两个眼皮子地下塞人,还让你们察觉不出来吗?”
万绪:“……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万一他就是装成这样的呢?”
“那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刚落,安宁王世子就像是察觉到了两人的目光,阴鸷的目光朝这边看了一眼,时虞也不躲避,微笑着对上了他的视线,屈膝行了一礼。
这一眼,含羞带怯,纯纯就一个被突然注意到的小婢子的模样。
无害又花痴。
安宁王世子那目光顿时就和善了不少,微扬起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时虞这才轻笑着吩咐万绪:“去吧,人也差不多到齐了,该你上场了。”
万绪一走,时虞才有空看一眼直播间。
直播间人数总是很多,时虞眼熟的看到了几个id,求了些打赏,便听万绪那边已经说完了结束语。
时虞拢了拢耳际的发丝,走向了宴会场地的不远处。
宴会之地是时虞和颜宁知一起选的,当时时虞说要准备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颜宁知便想到了这处温泉山庄。
这里可以说是冬暖夏凉了,冬日里泡温泉的舒适度自不必多说,夏日里却也有清凉之感。
主要是,风景真的美如画了。
这庄子背靠一座矮山,院中亦有处形状瑰丽的假山,与那矮山遥遥相望,远远看去,颇有种相得益彰的感觉。
假山旁有一亭子,亭中布置上了山水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独坐一人,身条纤细,腰肢婀娜,正犹抱琵琶,十指宛若跳舞般,在弦上跳起绚丽的舞。
琴声悠悠,曲调婉转。
众人皆觉耳中一震,浑身舒畅。
“好,好曲!”
不知是谁率先应了一声,紧接着纷纷响起赞叹之声。
猛地,有人惊呼:“这莫非是仙人?”
“飞,飞着来的?”
颜宁知原本百无聊赖的心态全被来人吸引,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如痴如醉的看向空中那人。
来人一身湖绿装扮,手执团扇,被一钢绳吊着飞跃而来,配合着那曲调,让人移不开眼。
众人皆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睁睁看着那女子从半空中解了钢绳,彻底没了依靠之物。
远远的,那身形仿若把利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般翻出优美的动作,落于亭内。
众人全程未见她容颜,现今美人儿落地,自是人人都伸着脖子张望,想去瞧清楚美人的姿态。
这一看去,却纷纷叹息,看不清啊!
美人儿虽未进屏风之中,却也不肯叫人看,那张只露出双眼眸便叫人惊呼神颜的面容上,带着方面巾,遮了个严严实实。
颜宁知目光不移,始终定格在时虞身上,像是要将她瞧出个洞来一般。
哪怕昨日便已知晓今日的计划,但亲眼看到这一刻的时候,他还是抑制不住的为这人心惊,为这人欢喜,这双眸子就是想移都移不开了。
时虞唇角轻笑,眉眼弯弯,仅一个眼神,便叫亭外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美!
勾人!
勾的人心痒难耐啊!
于是,众人的目光也再也移不开时虞的身影,连方才暗暗惊赞的曲声此时都显得黯然失色。
屏风内的女子十指飞舞,琵琶换了个曲调,变得越发的空灵,引得人神行往往。
时虞这才跪坐于桌案前,重复着她做过许多次的动作。
茶艺的享受不光在品,也在瞧,享受的是整个过程,从泡到饮,从姿态到茶味,一丝不差。
但凡差了一点,便都少了点韵味。
就像这茶艺表演,仪表、姿态、身形、手法……都是重中之重。
众人耳听曲调,眼观表演,方才的惊呼声全部消失殆尽,只目光灼灼的盯着那道湖绿色的身影,盯着她每一个步骤,盯着她微敛的眉眼,柔和的五官。
好像跟着时虞进行了一场旅行,看到了远方秀丽山水,心绪都平复了下来。
半响,琴声减弱时虞茶香四溢,像根羽毛扫动着他们的内心,让人抓耳挠腮的惦记着,惦记着,却怎么都惦记不着。
直到一婢子接过了时虞手中的茶杯,一一端到众人面前,众人才恍然发觉,这香气竟是从面前这小小的杯中溢出来的。
轻薄通透的青花瓷杯中,茶叶条索细嫩,茶汤淡绿典雅,叶片在茶汤中变幻多姿,颇具美感。
众人一时都不敢动,只愣愣的看着,便已觉身心舒畅,仿若全身筋脉皆灌入了温热的血,流淌到四肢百骸。
时虞举起手中茶盏,不得不轻声提醒:“此乃龙井,请。”
仅一声,空灵清脆,引得众人皆纷纷回神,与时虞一同饮了杯中茶汤。
这一入口,便觉舒畅感愈加浓郁,让人无法自拔。
哪怕颜宁知已经饮过不少时虞泡的龙井,可此事再次品尝,依旧觉得香气四溢,像在口齿中含了块暖玉,茶汤入喉,更觉舒畅。
不少人发出赞叹享受的声音,一杯饮尽,只觉不够。
没尝过时倒还好,也不惦记,这一尝过,却尝不尽兴,直教人惦记的抓心挠肝,像是肚子里长了虫子,将人惦记的心痒难耐。
可再想要时,却见亭中那人已叫人换了另一套紫砂壶茶具。
时虞唯一抬手,屏风后便传来阵阵曲调。
这曲调与方才的宛转悠扬不同,此时的曲调更带了肃杀之气,声声阵阵,如鼓在鸣,铿锵有力。
他们似是跟着这曲调从深山之中一下子拽到了边疆战场,顿感胸腔澎湃,浑身血热。
时虞双手开动,配合着曲调飞快的泡制另一道茶。
众人已经有了经验,听曲调减弱,见婢子将茶杯置于面前,那是纷纷都忍不住了。
时虞依旧举起茶杯,脆声脆语的道:“此乃太平猴魁,请。”
这又是另一种茶,从茶汤颜色,到茶叶姿态,从入口的滋味,到回味的甘甜,都与方才是不一样的味觉体验。
他们便又体验了一场如痴如醉的极致享受。
一场茶宴,从开始到结束,所用时间不多,却让人走遍了靓丽山河,似是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
曲调一换再换,茶具也一换再换,时虞的泡茶手法也是多种多样。
众人跟着时虞,尝到了各种各样的茶,每样都只有一点,每样都足以勾的他们心痒难耐。
到最后,他们的舌头甚至都麻木了,尝不出这些茶的区别,只知晓没喝一点,都是新的体验。
于是,当他们纷纷等待着曲调再一次变换,等待着婢子再一次给他们递上新一种类的茶水时,却见时虞站起了身。
众人哗然,不详的感觉用上心来,纷纷伸长了脖子,坐不稳了。
甚至还有性子急切的文人雅士,实在按捺不住,也不顾颜宁知就在场下,直接站起身冲着亭子而去。
他一边冲一边喊:“姑娘您要去哪里?”
时虞唇角轻勾,留下一道柔和的笑容,转身毫不犹豫的飞跃上了亭檐,动作迅速的吊上威压。
她就向来时那样,飞向了远方,飞去了空中,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在场的文人雅士不少,以万绪的身份请不来那些有名的大儒,所以颜宁知动用了些人脉,将人绑了来。
他们一个个来时有多不服气,此刻就有多焦急。
本想拉着人好好聊上一聊,却见那人飞快的走了。
他们却还未喝尽兴,也未看尽兴。
隔靴搔痒尚且难以忍受,这有了痒却没有东西挠,更让他们焦急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