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双双遣了晓风去外面守着,又缓缓坐了下来,才道:“他过得还不错,如今在都查院当差。”便把周鸿是如何寻到她的过程简要说了,又道:“周大人对我有恩,如今你不便出去,若是有什么话,我也可以帮你带给他。”
妙玉沉默得点了点头,似是还在得到亲人消息的震惊中,杨双双贴心先告辞了。
岫烟自打见了周鸿以后,心下并不平静,马车上虽然她不敢直视对方,但里面空间并不大,她还是看清了周鸿的模样,和小时候那个半大的孩子不同,他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男子。
想到这儿,她面色微红,却还怪自己胡思乱想,一时意乱心烦,这日正好她娘来看她,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指责道:“你也争口气吧,你看人家薛家姑娘,一个当了王妃,一个老太太当成宝,你就成天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岫烟想了想,便压低了声音问母亲道:“娘,我前日见了周家哥儿,他问我他妹妹的下落,这是怎么回事?”
邢嫂子似是没听懂,问道:“哪个周家的哥儿?”又指责道:“你怎么随意见外男?”
岫烟道:“就是原先周太傅家的哥儿。”
邢嫂子这一下惊得起了身,“啊,他……他找你做什么?”
岫烟道:“他问我他妹妹妙莹的下落,娘,你知道吗?”
邢嫂子一把拉了岫烟道:“你可不能再见他了,咱们家与他……”忽得住了口,又道:“你当心些,说不定对你另有图谋。”
岫烟听她说得难听,忙道:“娘,人家现在身居高位,能对我有什么图谋?”
邢嫂子闻言奇道:“身居什么高位?”
岫烟摇头,“我也不知道,妙莹究竟是怎么回事?”
邢嫂子道:“就是当年,他家被抄家,有人将周家姐儿送到咱们家来,你爹不敢收留,又不敢随意扔下,就放在咱们家隔壁的庵里养着,你也认识,就是如今住在栊翠庵的妙玉。”
岫烟闻言深吸了一口凉气,讶然道:“是她?”
邢嫂子没好气道:“他妹妹的事儿你先别说,这事儿我得细细想想。”说着眼睛滴溜溜转了半晌道:“我去打听打听,你别再私下见他了,小心吃亏。”
岫烟闻言羞得满脸通红,又想起周鸿的形容,他说起话来彬彬有礼,想来是不会……不会失礼于她的,正要说话,却见她娘一溜烟儿的走了,便又陷入自己的思绪里了。
待到晚上,岫烟终于忍不住了,先上了栊翠庵。妙玉也正思绪万千,忽听岫烟来了,她先前也不知道,当她是个挚友,后头知道了自家和她家的一些纠葛,才对她冷下来。
这会儿听她说话,先还丝毫不觉,后头听她试探些小时候的事情,心下一片雪亮。
她冷笑一声道:“你既是知道了,还敢来我面前?”
岫烟一向知道妙玉脾气,这会儿听她拆穿,倒也不惊慌,只疑惑道:“此话怎讲?”
妙玉观她神情不似作伪,又自小和她相识,知道她脾性,故道:“想来你也是一知半解,罢了,我看你也是个好人,这事儿与你无关,咱们就此揭过。”
岫烟闻言更是好奇,问道:“当年究竟怎么回事,他……为何和你失散了?”
妙玉见她有些缠绵之意,心下顿悟,不免有些煞风景道:“既然你这般想知道,我就说道说道。”
岫烟从栊翠庵里出来,颇有些失魂落魄,竟不辨方向,走到蘅芜苑外头。
外头起了寒风,晓风便在外头搁了两个梨,这会儿正要拿进去吃冻梨,忽然看见岫烟,奇道:“邢姑娘,外头起风了,你不冷吗?”
岫烟这才察觉寒风四起,打了个寒颤,晓风劝道:“我家姑娘还没安置,不如去里头暖暖身子,我给您拿了暖炉和披风再回去。”
岫烟本有些呆滞,听到说起杨双双,一时神色活泛起来,急道:“我正要见她,我有话与她说。”
晓风忙请了她进去,杨双双正在火炉旁边烤年糕吃,颇有些毁形象,见岫烟来了,神情不免有些讪讪,请了她坐下,吩咐人倒了热茶来。
岫烟满腹心事,哪里会在意这些,忙道:“姑妈,我有话与你说,与上次那事儿有关。”
杨双双听她话里的意思,是有些私密的话,忙挥了挥手,将屋里服侍的丫鬟都请了出去,施施然坐下洗耳恭听。
果然岫烟语出惊人:“是我家对不起周家,害得他们家破人亡。”
杨双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偏生岫烟起了戒心,不再说下去,沉默了片刻才道:“姑妈,劳烦你转告他,栊翠庵的妙玉就是她妹妹。”
见她说完这句顿住,杨双双不再追问,只静静等着,岫烟沉默了会继续道:“我当年……当年不是想攀高枝,是我父亲……”一言未尽,她终于说不下去,起了身,跌跌撞撞走了回去。
杨双双暗自惊疑,周鸿当日只说邢家与他家有些渊源,此时又扯出什么攀高枝,一时让她有些云里雾里。
晓风从外头进来,拿了一个冻梨,“姑娘,我搁在火炉旁,这会儿吃起来正好。”
于是,这天晚上杨双双不仅吃了正餐,饭后还吃了一个烤红薯、三块烤年糕和一个冻梨,结果就是吃撑了,胃里有些不安生。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觉得气闷得近,索性裹了件披风往外头散步。
时辰不早了,她并没有沿着素日走的主路走,一味沿着边缘小径走,一直从蘅芜苑走过红香圃、稻香村,还觉得没消食,便还朝前走,一径走到暖香坞附近。
她走得身上有些热了,就站在暖香坞后头的凉亭歇脚,刚歇了片刻,寒风起来,身上有些冷了。
她才病过一场,见有些凉意,回了身朝着来的方向踱步。
杨双双刚走了两步,忽然听见后头有悉悉索索的声响,有些听不真切,这里一向没什么人,她心底起了一阵儿寒意,却又有几分好奇,于是轻着脚步向声响处走去,还没靠近,忽然从里头出来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