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万物寂静。杨双双看着面前的棺材,真真切切的悲伤起来,这些日子忙忙碌碌热热闹闹,她却一直像是在梦中一般,心里想着初见大姐时的戒备,后来慢慢交心了,她自己做惯了姐姐,一直照顾小妹,没成想有一日自己也有了姐姐,处处为自己着想,心里一阵儿酸楚。
因到了尾声,管事儿的凤姐儿也不在,剩下的僧人都去躲懒了,只余下两个僧人在点卯。
杨双双见时机成熟,吩咐小妹道:“你去和两位大师说,外间备好夜宵了,叫他二人过去用饭,再和绿衣带着他们去外间多绕一圈,差不多一刻钟你再回来。”
见小妹露出害怕的神情,她安抚道:“别怕,让绿衣和晓风陪着你。”
杨燕燕不依,“我带着绿衣就行,晓风留下来帮姐姐。”
两人商定好细节,杨燕燕起身走到外间对两位僧人道:“劳烦二位大师了,外间已经备好了吃食,请二位先用饭。”
两个僧人正睡眼朦胧,这会儿听到有热饭吃,迷迷糊糊间都起了身,杨燕燕便和绿衣一起带着他们走出灵堂。
灵堂外黑黝黝的,杨燕燕出了门就生出惧意,看着身边的绿衣才镇定下来,强撑着带着二人朝一处走去。
夜间更深露重,才走了片刻那僧人似是起了疑心,诧异道:“饭堂不在这边呀?”这一下惊得杨燕燕不知怎么办才好,眼看二人似乎起了疑心,心里暗自着急。
杨双双见外间的僧人出了门,忙喊了晓风走向棺材。晓风颤声问:“姑娘,我们真要……”
杨双双不理会晓风,没再犹豫,她快步走到棺前,黑色的棺木上覆了一层丧幡,她深呼吸了两下,快速扯开丧幡。
因还顶着国公夫人的名头,尤思慧的棺木是杉木的,光是棺材盖也重得吓人,她推了推,并无动静,晓风见了也只好帮忙,两人使了全身的力气才推开一道缝儿。
杨双双歇了一口气,正要继续,忽然发现外头万籁俱静里竟传来脚步声,这脚步声不紧不慢,却在夜里格外清晰。
晓风扯了扯双双的袖子,带着哭音轻声道:“姑娘,不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杨双双惊出一身汗,倒不是怕不干净的东西,而是她如今的行径要是被人看见,只怕后患无穷。她慌乱中素有机智,忙将丧幡胡乱搭在棺材上,出了里间,便隔着外间的窗户看见外头有一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
她心里突得一声,心道:不会是贾珍忽然要来缅怀亡妻吧?
来不及多想,她已经踏出门廊,借着月光,看清了男子的形容,片刻认出绝不是贾珍,松下一口气。
来人看见从灵堂里出来一个女孩儿,似是诧异的“咦”了一声。
这一瞬息之间,杨双双已经看清楚他的脸了,电光石火间认出来人,低声喊道:“林大人。”
男子似乎没想到她竟然认识自己,诧异得看向她。这一照面,杨双双更加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这人正是在扬州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如海。
她来不及思考为何林如海这会儿出现在京里的铁槛寺,忙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我是尤家二姐儿,在扬州见过大人一面。”
林如海愣了片刻,向她行礼道:“还未多谢二姑娘再救了犬子一次。”
杨双双只想将人打发走,却又不想露出行迹,于是寒暄道:“林大人,为何在此?”
林如海沉默了片刻才道,“我送儿女到荣府。”他才赶到京里,听闻宁国府尤氏发丧,安顿好儿女就匆匆赶来铁槛寺吊唁,却错过了回城的时间,只好住在铁槛寺。因他是外男,是以杨双双竟不知此事。
她本想两言三语打发人走,听见此话,却愣住了,在原书里头,林如海确有将黛玉送到荣府让外祖母管教,那是因为林家主母贾敏去世。只是现下贾敏在她不经意的干涉下,并未一命呜呼,现下为何又送儿女进京,诸多疑问萦绕心头,她便多问了一句,“为何?”
“内子去年过世了。”他的声音淡然,但杨双双还是听出几分悲意,更没想到贾敏还是没逃过书里的命运,年纪轻轻就撒手而去。
她本应该说些节哀的话,不知怎得出口却变成:“你放心哥儿姐儿?”
林如海一怔之后,幽幽叹了口气,“有老太太看着……总比……跟着我……”他并不多待,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杨双双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惊出一身冷汗,腿也有些发软,正要转身,忽然听见外头又有动静。
她目光看去,却见周鸿从外头进来,随之放下心来,唤道:“过来帮忙。”
周鸿看她站立不稳,忙一把扶住她的腰身进了灵堂。
晓风还在内室,见姓周的这位扶着自家姑娘进来,不免目瞪口呆,待要喝止这位登徒子,却听见姑娘吩咐,“晓风,你到院子外头把风去。”
杨双双站稳之后,退了两步,理了理衣裳。
“我听少威说你想要开棺,他劝过你,说你未必肯听,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周鸿一边儿说,一边朝棺木看去,见丧幡乱了,了然看向她。
时间不多了,杨双双没有与他多说,正要行动起来,周鸿却拦在前头,“我来。”说罢将棺材盖推开了了一半。
她看向棺内,只见她大姐穿戴整洁躺在棺里,面上盖着一张白布。她伸了手,颤颤巍巍要伸手掀开布。
周鸿见她如此,叹了一口气,先她一步掀开了白布。
杨双双来不及悲伤和感慨,双目看去,不一会儿就看出蹊跷,尤思慧面色青白,颈部有一道勒痕,痕迹很深,颜色却是浅红的,她深呼吸了两次,才稳住情绪。
她正要将白布盖回去,忽然发现思慧颈部右侧有个不明显的痕迹,像是一道弧线,她轻轻“咦”了一声。
周鸿不由问:“怎么了?”
杨双双又细看了两眼,才摇了摇头,站直身子,示意周鸿把现场恢复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