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存妖，则何为妖？
草木虫鱼，山石鸟兽……，盖此间得天地造化而通真达灵者为妖……
皎皎月光洒在波澜不惊的湖面，造出一片熠熠生辉的梦幻美景。湖水如镜，映照着屹立在旁的矮小山崖。
“喵！”一声兴奋的猫叫声从十余丈的山崖上传来，撩乱了这份静谧，那一片宁静的湖面泛起波澜，一圈圈涟漪在其上交相错动。
呼呼风声作响……
一袭顶着两只长耳的人形黑影在崖壁上快速腾跃，几个起落便来到了湖边。
月光下，泛着微微涟漪的湖水浮现出这不速之客的面庞。
头顶着鸟窝般的蓬松黑发，支楞着两只黑色毛绒猫耳，一个“人头猫耳怪”的模样渐渐清晰。
其俊朗的脸上嘴角微牵，眉毛弯出一对月牙，显然是心情不错。
“这化形的模样倒是神俊，唔……，还透着一股王霸之气咧！”那猫儿怪双手撑着腰，神气十足道。
猫儿怪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得意洋洋，“以前远远瞧见的几位大妖，他们化形的模样可没本猫这么威武！“
“好像有点矮哇！”
猫儿怪皱了下眉头，摆出一脸老气横秋的神态，感慨万千道:“哎呀，到底是承受了老天爷太多的眷顾！”
“嗯？”
猫耳怪扭头看向身后的灌木丛，似有所感。
灌木丛攒动起来，响起悉悉索索之声，在这仅有猫耳怪自语的幽寂中，显得有些瘆人。
“等等！”
猫儿怪抖了抖耳朵，那叫一个斩钉截铁地喊道:“老地方见！”
刚化形，头发都可以做鸟窝了，断然是不能这么草率就露面的。
“噗！”
猫耳怪背朝湖面，两脚一蹬，高高跃起，在空中伸展出一个四仰八叉的姿势，毫不客气地“摔”在波纹细碎的湖面上。
……
月光透过青岩洞口散进清幽的洞中，一场小清山妖兽的“大妖会议”正在此地进行。
当然……是这一隅之地小清山的大妖。
一皮毛油亮，头顶一对月牙巨角的黑牛占据了山洞中一半的空间，而在其头上的惫懒家伙，便是小清山刚刚化形的妖王，楚苗。
本体是只普通黑猫，却不知是得了何等天眷，竟是超凡脱俗，成了化形妖修！
楚苗正大咧咧地盘坐着，两个脚丫子抖个不停，一副玩世不恭的坐相，一手撑着下颌，脸上挂着百般聊赖的神色。
唉，小红怎么这么多要讲的！
这位威名赫赫的妖王眼神中蕴含着无奈，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半空中已经飞了足足一刻钟的小红雀。
眼睛都要转抽筋了……
空中一团流火飞转不停，上下起伏不定，煞是灵动。
在那流火的赤红光晕中却是一通体火红的小雀，其头顶火焰状冠羽，腿短体胖，绕着牛角飞舞，不显丝毫笨重。
能让楚苗屁股超过一刻钟不挪窝的，也就只有这在小清山最有妖缘的小红雀了。
都说猫喜食鸟雀，妖猫化形的楚苗却不然，很是宠溺小红雀，从一颗蛋开始，就一直护着。
话说要是小红晚破壳一会，大概要成了楚苗的晚餐罢，不过这秘密只有楚苗自个儿知道……
几日不见楚苗，这最受楚苗宠溺的小妖兴奋异常，正叽叽喳喳地讲着这几日来小清山中发生的大小事。
往来的游行僧，山中灵药的长势，各妖的修炼进展，自家领地上又有哪只野兽有望通灵……
就算是芝麻绿豆大的事，只要小红雀觉得有趣，都要与楚苗叨唠一遍。
楚苗倒也习以为常，只是气沉丹田，让耳朵立起，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实则早已神游太虚去了。
一条丈许青蟒如虬龙般盘绕在旁，浑身遍布青鳞，其鳞长三寸有余，呈剑角倒立势，通身更散发青幽润泽，气机不俗，显然是成了气候的通灵妖兽。
青蟒吐着蛇信子，碧瞳黄珠的眼中藏着一丝不耐。
小雀儿忒啰嗦了些！这点小事都要讲！
唉……，稳住！大王还没说话呢。
作为脱离野兽序列的妖兽，小红雀等虽然还不能化形，但已能轻而易举地口吐人言。
“亲亲大王！化形结束啦！化成人身的感觉怎么样？”小红雀叽叽喳喳，发出悦耳之声。
亲亲大王……
拖着下颌的手没扶稳，楚苗猛然回过神来，脑门上浮出几条黑线。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小红又上哪学的？
化成人身？不！这是类人妖身。
不过听小红雀转开了话题，楚苗心中倒是一喜，妖前显圣的时候到了！
牛头上的楚苗一手摊开，掌心风影流动，竟是汇聚出一阵旋风。
“喔！”众妖惊呼，这是御风之法。
手持旋风，楚苗轻咳一声，故作平淡道：“唔……，这感觉还不错。在保留一定妖兽肉身强度的同时，不用像以前一样单纯依靠肉身或者简单的天赋战斗。“
言外之意，本猫靠的是……了不得的神通！
可不就是技术活！
楚苗随手一挥，散去掌上的旋风，又揉着一团湿漉漉的乱发，嘻笑道“对了！竟然我已经化形了，以后不用叫我大王了。”
都成人形了，还被一群妖兽一口一个大王叫着，总觉得别扭……
化形前后，妖兽的心态一般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大抵是一种鱼跃龙门后的如释重负感……
如楚苗这样的妖兽，自是更喜欢这能凸显自己成功化形和成为妖修的真名。
如此也算一种心理上的慰藉，起码不用在小清山上被尊称为大王，但到了别处，却要被称作“隔壁山头的黑猫大王”，“那只黑猫”，“那只脑子有泡的死猫“……
“那叫什么？”小红雀不解道。
楚苗两手叉腰，脸上扬，凛然道：“叫我楚苗！这可是师父给起的名字。”
“是！大王。”为楚苗的气势感染，众妖没动脑子，铿锵应道。好不容易扒拉好头发，楚苗绷紧了俊朗的小脸，肃容道：“认真一点，我可没开玩笑！”
“是!楚苗！”
“是！大王！”
众妖愣了愣，纷纷扭头看向那顶着乌金色巨角的大黑牛。
青蟒碧眼眨动，笑骂道：“蠢牛！”
“大黑好笨呀!”小红雀振翅又快了几分，很是欢快地绕着大黑牛飞舞。
逗弄憨厚的牛妖，一向是几位小妖的乐趣之一，当然那相从心生的牛妖也从不气恼，甚至觉得好笑了，也会憋不住，跟着瓮声瓮气地哈哈大笑几声。
大黑牛赧颜，“这不是叫顺了么。”
“还是叫大王好听嘛！又顺口，又好听！”小红雀委屈巴巴地瞧着楚苗，叽喳道
唉……，算了。
“好嘛！好嘛！”
楚苗无奈摆手，“你们开心就好，愿意叫啥都行。”
“大王，我有一事不明。”
“哦？”
青蟒拖着它那幽冷的语调，缓缓说道：“为什么我们要化成人形？”
“是呀！是呀！”小红雀插嘴道：“为啥不是化凤凰？”
青蟒斜瞄了小红雀，眼神不屑。
小雀做梦呢，咋还不化青龙呢！
楚苗目光变得深邃，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考。
为什么现在问这个？难道我化形前就不懂吗？
晃了晃脑袋，很幸运的没发出哗哗水声，楚苗努力让自己变得正经了一点。
青蟒的问题着实勾起了楚苗的回忆，想到了师父抱着还没化形的他，一边往他嘴里喂丹药，一边给他讲修炼小常识的时光。
那段时光……，大差不差，妖猫养成日记。
楚苗稍微理了理思路，解释道：“因为人族极具智慧，他们发展出了各种神通战技。”
“这样说能懂吗？”
众妖摇了摇头，一脸困惑。
它们不太明白楚苗啥意思，神通战技又什么啥子？
神通战技的概念于它们而言还太遥远了，它们只懂得一些天生的战技。
“简单说就是人家有脑子，弄出了许多厉害的法术！”险些被晃下牛头的楚苗拍了一下座下蠢牛。
你摇个屁的头！
“法术很厉害，这个咱们都知道，所以妖兽也想学习人类的法术。”
“但……”楚苗轻咳一声，语重心长道：“由人类弄出的法术，不适合有着各种形态的妖兽。”
比如……，你能让一条蛇打降龙十八掌?
小红雀和青蟒点了下头，它俩脑补出了答案。
至于大黑牛……
眼神涣散，一脸痴呆。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妖兽修炼出现了化形期这个阶段，藉此在修炼一途中，模仿人类，修炼术法神通。”
“就是偷师，咱们变得很人差不多，学他们的法术。”
楚苗一口气说完，在胸前叉起双手，说道：“这能听懂么？”
“嗯嗯！”
大黑都懂了，那应该是都懂了……楚苗甚是欣慰，讲起了题外话：“后来几乎所有妖兽都选择偷师人类，化形的妖兽多了，也就是类人形态的妖修多了，就形成了妖族。”
讲到这，楚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似乎唯有妖族才能这般包罗万象。
万族归一，何其壮观！
妖修？形成妖族？
众妖木然点头，大王讲的这么玄乎，也不那么想懂了……。
瞧见众妖的神情，楚苗揉了揉脸，把眼睛挤得只剩一条缝，“算啦！这个不重要，你们知道要化形就行。”
“唔……”
楚苗坐下的大黑牛按捺不住道：“可是俺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一定要变成人吗？“
“人是两条腿走路，大王以前和俺都是四条腿！青蟒还没有腿！这要变成人，可咋走路。”大黑牛闷声闷气地咕哝着，语气中满是疑惑。
众妖眼神流转，向盘踞在大黑牛头顶上楚苗看去，那复杂的眼神直叫楚苗心发毛。
大王老坐着干嘛，没病走两步……
楚苗一手攥着牛角，一个倒翻腾挪，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不用担心这些，万年传承下来的化形法门，怎么会有这种低级问题？“
“对了，我们现在开会是要干什么来着？”楚苗一拍脑袋，恍然道。
光顾着妖前显圣，正事都要忘了！
“大王！是夺回清波潭！”一旁的青蟒急忙出声提醒这位小清山妖王。
事关于己，那傻子才不急。
此地，一条唤作明玄的长河蜿蜒而过，在那九曲十八弯中，一条支流汇入小清山坳，冲出清波荡漾的清波谭。
作为小清山最强的几位大妖，青蟒理所当然的成了清波潭之主。
潭水甚寒，青蟒在其中颇为适应，属性相合，使得其平日吞吐日月精华的速度快上不少。
生活在这等灵地，青蟒很惬意。
但一旬之前，顺水而来的却还有一通灵青龟！
通灵妖兽何其稀少？小清山以山崖为中心，幅员二千一百里，通灵妖兽之数也不过堪堪破十。所以，方圆十几丈的小潭有两大通灵之妖，这可是稀罕之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凶性十足的青蟒自然与那龟妖发生争斗。
匪夷所思的是……，这青龟明明实力绝强，却并未下狠手，就趴着让青蟒打，其体表有着金光护体，竟是不伤丝毫。
最后，青蟒完全被无视了……，那青龟都懒地看它一眼。
小老弟，来了啊！
来，你打吧，我睡会。。
都是通灵妖兽，差距怎么会这么大？遇到这种打不烂的对手，青蟒越打越气，怒气值拉满。
妖可杀，不可辱！
恁爹不服！天南地北也不打听打听小清山是什么地方？
等着！等我摇妖！
等到小清山众妖来到清波潭边，青龟又占着强悍妖身，占据地利在水中与小清山众妖鏖战。
这时候才看出青龟实力之强。
战斗的场面就像一群瓜娃子“群殴“一个彪形大汉。
不过不管众妖如何纠缠，青龟始终没有动杀心，倒是没有击杀哪个小清山的妖兽。
用楚苗的话来说，这厮是个一等一的妖葩。
不杀生的龟妖，这在低阶妖兽的世界里简直不可想象，它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特喵的还这么强？
那一战打的昏天黑地，潭水几要倒涌明玄河。
战末，算是平分秋色，但……这和失败没区别，毕竟那青龟依旧没走。
“没错！明日午时，清波潭寒气最弱之时，便是我小清山与那青龟一决雌雄之时！”楚苗脸微仰起，大声道。
那青龟善御水，寒气重的话便于其结水成冰，施展天赋战技，那样更难对付。
抢地盘，这是要动脑子的。
大黑牛咧开嘴，卖弄起有限的词汇，憨憨道：“大王，应该是一决高下或者一决生死，或者胜负也行。那龟妖是雄的，这个俺是清楚的。“
小红雀和青蟒默然，它们觉得……大黑说得好像有道理。
“你个傻牛！谁打输了谁是雌的，你听不懂我的意思？”楚苗跳起来，给了这大黑牛一个暴栗，气呼呼说道。
这傻牛通灵的时间倒是不短，但也许是天生种族的原因，到现在也不太聪明。
“雌的怎么了？”
红雀在牛角上跳了跳，争辩道道:“大王，你说的不对！那打赢了就是雄的吗？那让人家怎么办？”
“人家都用紫山藤编好了化形后要穿的裙子了呀！”
听得小红雀的话，楚苗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都还和小孩子一样……
“我这是一种比喻……”楚苗略做思考，脸上流露出笑意，开始耐心和众妖交谈起来。
不能因为化形后，格局高了一截就自认不凡，在这大家庭里，楚苗就从没觉得自己有多特殊。
小清山的山规：入了小清山，从此一家人。
修炼要是把感情修没了，那走到后头时便是茕茕孑立，了无羁绊，同活死……妖又何异。
……
“今天就先这样吧，先休息吧！”夜已深，楚苗捂嘴打了个哈欠道。
“唔……，人家也困了。”红雀的眼睑半闭，显然这天性夜伏昼出的小鸟儿已是困极。
“明……”话还没说完，那大黑牛就站着打起了盹。
楚苗微笑不语，冲青蟒摆了个嘘声的手势便向洞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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