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晓霜靠在窗边向外望去。
正是八月初的盛夏,空气中似着了火般,灼热地令人难以呼吸,空荡荡的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周围一些避无可避的树,懒散地站在阳光下,枝叶蔫得像要中暑晕过去。
已经三天了,虽然元岐已经从icu转到了特护病房,但是并没有一点转醒的迹象。
主治医生说,他失了这么多血,连肋骨都断了两根,肺还受了伤,若非他的身体素质比较好,又吉人天相,否则单一项血气胸就足以致命。
其实,发生这样的事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打从云衡制药走出来的那天下午,她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此前,贾宇等人并不知道她和警方早有联系,假意答应他的条件是为了拖延时间,然而一旦凌飞收到她的报信后开始调查云衡制药,她的立场立刻便会暴露,忍了这么久的贾宇当然要立刻反击报复。只是她没想到,贾宇的故技重施当真诛心,她现在想想还是不自觉地冒了一身冷汗。
说到底,这都怪自己,如果当初坚定一些,不把元岐和老何扯进这事里,也不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了,真是悔不当初。
她揉了揉熬得发红的眼睛,幽幽地叹了口气。
正在她暗自神伤之际,病房的门被人推开,苏甜甜和凌飞走了进来。
“妈妈,元叔叔怎么样了?”苏甜甜把水果篮放在床头,探头看了看床上的人。
“还没醒,估计要恢复几天。”
“哎……还想让他做我这期视频的专业指导出镜呢,看样子……这期、下期、下下期都不行了。”苏甜甜难得地垂眸叹了口气,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季晓霜走过去把她纳入怀中,揉了揉脑袋。
还好当天老何让夏雨彤接了甜甜,女儿至少没事,这算是目前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
“坏蛋,大坏蛋!”苏甜甜忽而提高了声音,使劲地锤了几下床沿。
“哎,甜甜!”
“骗子,说好要教我号脉的,说好的!现在却躺在这耍赖,你快醒醒啊!醒来咱们battle一下!”
“你这是做什么呀!”季晓霜连忙拉住了发疯的苏甜甜。
“他不理我……元叔叔不理我了……”
苏甜甜挣扎了几下,随后瘫在她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您说我是不是该感谢元叔叔,要是没有他,可能现在躺着的就是您了……可是我宁可不要这样的感谢,我不想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出事!”苏甜甜抱紧她,泪水渗了出来。
“你元叔叔他……”季晓霜也更咽了。
这该是多么浓烈的感情才能让他在面临生死抉择时选择推开自己啊!
“放心甜甜,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已经向局里申请了保护令,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收网,都会有专人保护你们的安全。”凌飞上前拍了拍苏甜甜的后背道。
“嗯,谢谢。”季晓霜看到病房外已经有两名便衣警察在值守了。
“我应该早点把你们保护起来的。”凌飞愧疚道。
“不怪你,是他们的动作太快了……”季晓霜疲惫地眨了眨眼睛,又问道,“对了,调查的情况怎么样了?抓到凶手了吗?”
“呵……这次他们派出的的确不是个‘善茬’,让季医生赶上了。”凌飞从手机里调出一张图片,递到她眼前道,“当晚驾驶马自达的就是这个男人,国际通缉犯,代号‘冷枪’,曾在东南亚一带执行过三十多次刺杀行动,无一次失手。一年前,国际商会k将他收入麾下,据国际刑警那边反馈的消息,这次他来到锦城市是为了和贾宇交接货物,我们推测他在暗中又受了贾宇的雇佣去解决季医生。”
“国际通缉犯……”苏甜甜猛地抬起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季医生之前提供的线索是击中他们的要害了,否则也不会下血本来个铤而走险鱼死网破。”
“你说……四年前对苏坤下手的人会不会也是他?”
“是的没错,我们已经证实了。”
季晓霜皱了皱眉,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这个混蛋……凌飞哥,你们抓到他了吗?”苏甜甜咬了咬牙。
凌飞摇了摇头道;“他失踪了,不过我们怀疑他已经被灭口了。”
母女两人沉默了。
“那云衡制药……”
“不必担心,市局正在和国际刑警合作,进行收网前最后的清查,一旦查清他们交接的货物,拿到云衡制药与商会之间的交易数据,我们立刻就会行动。到时候,无论是云衡制药还是国际商会,四年前的还是如今的涉事人,都会落入法网,所有真相都会澄清。”凌飞安慰道。
“但愿,尽快……”
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好了妈妈,您回家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照顾元叔叔,一会何翊叔叔也会来。”苏甜甜此时已冷静了许多。
“你……”
“好啦好啦,您就放心吧,我没事!”
“那行……我去趟单位,晚点来接你。”季晓霜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回家休息休息嘛。”
“三天没顾上科里的事了,得回去看看。省医保授权刚刚批下来,还有很多事要一起跟着做调整,老何和夏护士长两个人要管三十多个店,忙不过来。”
“晚个一天半天没事的,又不是缺了您济德堂就停转了。”
季晓霜没说话。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哎呀,妈妈,您得注意身体。”苏甜甜嘟着嘴道。
“傻孩子,我知道了。”季晓霜无奈地笑了笑。
济德堂门诊。
季晓霜刚一进门,空调的冷气便扑了上来,嗅着空气中淡淡的酒精味,她紧绷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哎,季老师,您回来了?”赵舟帮一位患者挂好吊瓶,惊喜地跑了过来。
“小赵,这几天怎么样?患者多吗?”她边走边问道。
“不多,就是正常,昨天内科接了一个中暑的,口吐白沫可把我们吓坏了,还好有李医生在,给救过来了。”
季晓霜笑了笑。
“我们大家都夸他出师了,他那脸红得跟苹果一样呢。”
李易河这半年来的确成长了不少,她心道。
“药房这边呢?”
“哦,卫生局的人来过了,省医保授权后,之前我们的一些老患者也都回这买药了。对了季老师,前天有个患者想在药房买贴敷,这种情况不能开吧?”
“这个之前开会时说过了,贴敷要在内科或中医科挂过号,问诊后才能开。”
“好,那我再去和药房的人说一下。”
“季老师!”
季晓霜循声抬头看去,只见小刘正站在二楼的平台上向她招手,随后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季老师……”小刘跑到她面前,小声问道,“我师父怎么样了?”
“还昏迷着,过些日子才能醒。”
“哎……他老人家不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今天一上午来了五六个患者,其中还有他之前经手的两个,人家说按师父制定的疗程该调整药方了。”
“那你就调呗,跟了他这么久,没问题吧?”季晓霜看向他道。
“害……季老师,您有所不知,我师父从来都是以患者的实际情况制定治疗方案,用什么方子、多少用量从来都不按书上的标准去做,全凭他自己掌握,我也拿不准他的意思啊。”
“你这个徒弟真是……哎……”季晓霜耸了耸肩道,“你把诊疗记录发给中医科其他靠谱的医生,帮你参谋一下。”
“然后呢?”
“然后去医院看看你师父,跟他说说话,说不定他听见了能早点醒来。”
“啊?我这么有用吗?”
“当然,被你气醒的。”
季晓霜翻了个白眼,走进了内科诊室。
“放心吧,您这个就是上火长了痔疮,有些出血和红肿的症状,看起来像是便血,不是得绝症了。”李易河从围帘内钻出来道。
“啊……不是妇科病吧?”一个娇媚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不是。”李易河对季晓霜点了点头,在电脑上敲下一张处方道,“给您开了一瓶高锰酸钾,回去后每次3-4粒溶在温水中,坐浴十分钟,每天早晚各一次。马应龙痔疮膏,涂在肛门处,早晚各一次,在坐浴后用。牛黄上清片一盒,也是早晚各一次,按说明服用。”
一个打扮得炫酷的年轻女孩从帘子后走了出来,用涂着牛油果色指甲油的修长美甲捏起打印好的处方,看了看后道:“这就行了?”
“嗯,对。”李易河的眼神有些躲闪。
“哈……”女孩突然笑了,调侃道,“想不到你们医生还有这么害羞的,还好你不是妇科大夫。”
季晓霜略显惊讶地看了看他们,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呃……”
“下次有问题还找你哦,帅哥。”她抛了个媚眼,迈着猫步离开了。
李易河的脸顿时红了。
“咳……”季晓霜有些忍俊不禁。
“那个……季老师,您回来了。”他有些结巴道。
“看来我不在的日子,你接诊起来得心应手,这我就放心了。”
“还是您在我比较踏实。”李易河挠了挠头。
“人总要独立的。”季晓霜淡淡一笑。
“对了季老师,上午的时候社区的人陪着贺大爷来了,说是要见您,我看他们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贺大爷?”季晓霜想起来,最近一段时间的确太忙了,到把定期义诊的事忘记了。
“我现在去看看。”
老人的事可耽误不得。
她连忙抓起药箱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