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一片枫叶将掉不掉地垂在树梢,漆红的宫墙边已堆了满满一叠落叶。
宫门前的甬道内忽而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驶向角门,上头挂着两串书着柳府的灯笼。
柳婵衣将头伏在母亲腿上,半是埋怨半是撒娇:“阿母,这都十月了,皇后娘娘叫咱们来赏什么花儿呀?”
她撅撅嘴:“这马车颠得女儿好生头疼。”
她年纪小,人又生得好看,一双猫儿似的杏眼更是十分灵动。杏眼桃腮,兼之皮肤白皙,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柳夫人疼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为她解释:“娘的囡囡哟,这可不是为了赏花,而是皇后娘娘要给你太子哥哥挑一个太子妃。”
马儿此时打了个响鼻,皇宫到了。
柳婵衣小心翼翼地下车,而后像一只小蝴蝶般提起裙角,轻快地向前,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因着父亲和当今天子是结拜的异姓兄弟缘故,柳婵衣自小进宫如回家般自在。她来前便已想好,皇后娘娘那儿有棵可大的桂花树,她要去摘些做桂花蒸饭。
她之前偷偷向婢女打听过,九皇叔平时最爱吃桂花蒸饭,待她做好赠他,他一定会喜欢。
柳婵衣轻巧地加快步伐,刚在拱门处转过弯,就愣在当场。
只见坤宁宫不大不小的花园里,林林总总的站了不少莺莺燕燕,都规规矩矩地低眉顺眼,而皇后娘娘则端坐在上首,不时和一旁的贵妃浅谈几句,二人面上都带着笑意。
柳婵衣有些踟蹰不前,皇后却眼尖地看到了她,连忙笑着招手示意她过去。
这下引得满院儿的秀女都不由自主地向她投去目光,柳婵衣也不怯,而是大大方方地走过去,福福身:“皇后娘娘好,贵妃娘娘好。”
“瞧,咱们囡囡来了,”皇后笑着将她揽进怀里,“囡囡好久未进宫,可想死本宫了。”
皇后和皇帝是少年夫妻,同甘共苦过的,心中一直记着柳家当年的恩情。她又是看着柳婵衣长大,心中早已将她当自己的儿女般疼爱。
其实皇后心中更想将她许配给太子,只是陛下有意将她收为义女,虽未正式下旨,但柳婵衣现已是县主,待遇更是直逼公主,加上太子已到了年纪,皇后只得先姑且作罢。
满宫的各家秀女面色微变,有几个秀女开始小声地交谈,无他,柳婵衣一直缠着九皇叔顾璋一事可谓是人尽皆知。
贵妃见状连忙板起脸,让她们安静。
柳婵衣依偎在皇后娘娘怀里,眨着眼看向那些漂亮姐姐,小声地问:“皇后娘娘,这些都是太子哥哥的妃子吗?”
“自然不是,”皇后笑意不变,“太子妃只能有一个,皇后娘娘和你贵妃娘娘正在挑选太子正妃。”
“噢。”
柳婵衣懵懂地应了一声,她虽已及笄,但一直被家里人如宝似珍地养着,心性便有些天真娇憨。
她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也看不懂那些秀女间的勾心斗角。她惦记着坤宁宫的那株桂花树,不多时就从皇后怀里钻出来,说要去摘桂花。
皇后用手帕替她揩揩额角的汗,吩咐让底下人仔细照看着,就没再拘着她。
等柳婵衣到桂花树下时,却惊喜地发现九皇叔正站在树下,仰着头凝视着金黄的桂花。
九皇叔顾璋今年二十有三,却迟迟未曾娶妻。
他背对着柳婵衣,脊背挺直、身材高大,玄冠将黑发高高束起。
顾璋不像先帝像太后,样貌相当出色。因着太后身上有几分胡人血统的缘故,顾璋的眉目深邃,尤其是鼻梁,比之他人要高挺不少。
柳婵衣见到心上人,霎时间心跳快如擂鼓,但顾璋平时对她总是冷脸相向,她有些踌躇,不知道是否该上前打扰他。
“县主。”
顾璋主动转过身,男人的声音成熟而又磁性,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女:“县主可是有事?”
柳婵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她脸上红红的,有些扭捏地捏着衣角:“九皇叔,你也是来摘桂花的吗?”
这树有些年头了,据说是大燕开国皇帝栽在皇后宫中的,象征着开国帝后矢志不渝的感情。
金黄的桂花垂在枝头,桂花早已到了盛开之时,部分桂花被风轻轻一吹便落到地上。
顾璋转身看向桂花树,神色带着柳婵衣看不懂的怀念。
他摇摇头,勾唇一笑:“本王不是来摘桂花的,而是来赏花儿的。”
他这一笑,让柳婵衣心跳得更快了。
她心系顾璋多年,柳婵衣想藏好自己的心思,可少女怀春掩不住,云都众人早已对此心知肚明,柳婵衣更是就此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柄。
但她却毫无畏惧,她像只飞蛾,持续不断、义无反顾地扑向顾璋这团火焰。
柳婵衣垂头,她刚欲开口,忽而闻见一阵桂花的香气袭来,柳婵衣嗅嗅空中的香味,开心道:“哇,皇后娘娘宫中的桂花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我让宫人去拿梯子。”
顾璋的满腹心事被她突然打断,有些哭笑不得,他自然知道少女的心思,但他早有心上人,碍于面子,只好装作一无所知。
眼前的少女一袭青色襦裙,秀发被挽成现下时新的双髻,银链绕着双髻,额前缀着珍珠花钿,唇红齿白、明眸善睐,自有一派她的天真烂漫。
柳婵衣不知道顾璋心里在想什么,她站在树下,仰起头看着小太监摘桂花,见他们摘了足足一篮,顿时笑弯了眼。
“皇叔!”
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凑过来,小心地将那一捧桂花递给他看:“这是我方才让人摘的花,你看好看吗?”
顾璋看着她纯洁无邪的笑脸,礼貌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客气道:“好看。”
柳婵衣得到心上人的夸奖,笑的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皇叔喜欢便好,我之前问了婢女,知道您最爱吃桂花蒸饭。到时候,我做好蒸饭给您送过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