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照的光辉点点洒落在幽静的深山之中,明明已是日入时分,却还能看到半边红日。幽深狭长的古道上响起了夏日虫儿的合奏曲,显示着这个夏天的躁动不安。
可没过多久,蛐蛐儿、蚱蜢的鸣叫声竟然停了下来。这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上竟传来阵阵异响。那声音越来越近,狭窄的古道上细碎的石头伴随着声音的起落上下跳动。
一只翠绿的蟋蟀猛地从草丛中冲出,刚一落地便再一次蹬腿向着远处跳去。
一道完美的跳跃弧线划过空中,却只听得虫翅振动之声在它的耳畔响起。蟋蟀只听到这一声振翅,便被一双长臂狠狠夹住。随后在它惊恐的挣扎中,一只三寸长的螳螂以锋利的口器将它最后一丝光线彻底掩盖。
螳螂见其放弃了抵抗,正准备开始享用今晚的美餐时,大片黑影却陡然出现在它的头顶将夕阳彻底遮盖。
砰!
马蹄似泰山压顶般直接踩在它的身上。
“嘶!”
一匹漆黑如墨的骏马在斜阳的照耀下焕发着靓丽的光辉,伴随着一声长嘶身后浩浩汤汤的军队停下了脚步。
这时才见得马背上的军官:头戴一顶银白钢盔,脑袋斗后来一颗红缨,身披一副铁叶攒成的铠甲,腰围一条镀金兽面腰带。这一身甲胄在暖阳中时刻闪烁着阵阵寒意。
它的主人亦是面色严峻,不断打量着两侧的高山,同时向后望去:数万铁甲骑士紧紧跟随,长刀在身侧,长枪冲天起。
另一匹骏马迎头赶上,一名副官到了他的身侧向其询问道:“长官,发生何事?为何下令停止大军前行。”
那名军官这才皱着眉头缓缓道:“你我带领着先头部队须得更为小心才是。”
副官却不以为然道:“我们此次面对的叛军也不过四五万人马,武器没有我军精良。况且又有六扇门给我的情报,为我们清理前路。我们只管进军就是。”
“虽说有六扇门的协助,可抄近路加快行进脚步而将自己置于险地,让我总觉不妥。”
“先锋官放心,这情报可是从青龙大人那里得到的,您难道还能不放心青龙使的搜集能力嘛。”
先锋官赵明看着眼前幽静的长路双眼眯得紧紧,虽得到了确切的情报,但尚没有青龙的正面回答,他不敢将身后数万将士的性命做赌注。
“算了,或许是我多心了,大军继续前进。”他长叹一口气对副官说道。
“全军前进!”副官一声令下,身后的哨旗摆动,数万士卒砰砰的行进声在两山之间响动不息。
距离此处数十里处,黑压压的一片,其中数百上千的旌旗闪动。正是此次剿灭叛军的朝廷大军主力所在。
一辆三匹骏马四蹄杂乱的踩踏大地溅起滚滚尘沙,此时马车中一位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正左手持卷,细细品读。
忽而一股清风徐来,他似有所感右手轻轻掀起了车帘
“大人有何指示。”
刚一掀开车帘,便是一位身穿黑甲男子出现在其眼前。
“大军行进到何处?”
“禀大人,我们已经到了嵊州地界了,再往南行进五百多里就到叛军盘踞之地。”那黑甲男子沉声禀告道。
“昂。”那俊美男子闻言后,放下车帘继续翻阅着手中书籍。
可看着手中书卷忽觉烦躁异常,放下书卷后深吸了口气。
也不知是在对谁说,只是喃喃道了一句:“小公子,你可千万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大军徐徐前行,却没有看到两侧高山上已经有人俯视着数万兵甲。
领头之人一脸络腮胡子,双目迸射寒光,看向朝廷的远征军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像是在看死人一般注视着这群人。
而此时他身边也走出来了一人,低声询问道:“各部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请您示下。”
文山元低眼睥睨着山下滚滚人流,伸出右手轻轻一挥:“动手吧。”
“是!”
那人得到了文山元的指令后先是怒目看向下面朝廷军队,而后转过身举起手中令旗快速挥动。
“轰隆!轰隆!”
顿时,地动山摇,军士胯下马匹纷纷长嘶像没头苍蝇般狂奔。
“什么声音!”就在他们疑惑声音出处的时候
少部分人已被马匹甩掉在地,其他人尽力安抚住马匹的时候却看到了更加恐怖的画面:两侧高山不知何时已经矗立着成百上千的巨石,而且巨石纷纷有着滚下的趋势。
刚刚他们感受到的震感就是因为身后的部队已经遭到了巨石的袭击。
而现在就是他们。
“报告将军,朝廷部队已经尽数困在山谷之中。”
文山元最后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数万人马,背过身去缓缓向着山下走去:“一个不留,全部让他们死在这里吧。”
“遵命!”
李密得到了文山元的指令后再次挥动着手中旗帜,最后军旗的指向直指山谷。
“大人,我们遇袭了!”
赵明哪里又能不明白此时大军已经深入险境,对后大吼道:“前军改为后军,后军为前,迅速撤离山谷!快!!”
“将军!后面已经被巨石拦住去路,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啊!”赵明大惊,看着山谷之上摇摇欲坠的巨石,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众将士随我一同突围,杀!”
可是在求生意识的催促下,五万兵马并不能保持着之前的井然有序,如今的他们已经被切断了后路,这让他们彻底慌了神。五万人马就这样互相拥挤着左冲右突,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似乎是听到了底下人想要突围的声音,两山上的巨石正加速着向下的势头:每块石头的后面有六七个壮汉用撬棍费力地向前顶动石头。
“轰!”
第一块石头从高山应声坠下,在众人惊恐的双目中逐渐变大。
瞬间砸的一片血肉模糊,巨石滚开后竟已经分不清人同马的尸体,统统砸成肉酱。
伴随着第一块石头的滚落,成百上千的巨石纷纷跟随着落进山谷,似乎是要将这幽谷填平。
“啊!救命啊!”
数万哀嚎声、嘈杂声声声入耳。马匹四处奔窜,撞死的、踩踏的不计其数。一时间竟不知道死于慌乱的多还是被石头砸死的多。
赵明骑马一边躲避着飞滚而来的巨石,一边目睹着数万人被无情的收割去生命。
“大人快走!”后面的副官拍马赶来,大喊道。
赵明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他摇了摇头无奈道:“五万人马皆数阵亡,我身为先锋主将责无旁贷。就算是回去也难逃一死。”
“大人切不可自寻短见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副官见状立刻劝阻道。
就在两人失神之际一块滚石正以雷霆之势携万钧之力朝着二人飞速撞击。
“小心!”赵明伸手用力推开了副官。
在副官惊愕的目光中赵明逐渐被巨石掩盖住了身影.......
“大人!”
山谷内此时已然尸横遍野,血腥之气冲天而起,碎肉被血河带着汇聚在一起。
在巨石碾压过后,穿膛而过的箭雨屠戮了残留的幸存者。
至此,五万人马全部覆灭在深谷之中。
............
“呼哧,呼哧。”
一个男人抱着右臂,口中喘着粗气身躯踉跄着朝前奔走。
他的眼神逐渐模糊,只是一块小石头就将他绊倒在地。这一倒地露出了他背后插着的利箭,伤口的位置还在不停地渗出缕缕鲜血。
此人正是赵明舍命救下的副官,名唤王哲。
他感受着自己生机在一丝丝的消散,却又无可奈何。
却在这时听到了人的脚步声。这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兴奋的他以为遇到了后面赶来的救兵。
不想一句话彻底泯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拿回去交给将军说不定还能得到什么重要情报,到时候将军肯定大大嘉奖我等。”
王哲此时恨不得一刀自尽,可是身体的虚弱已经无法让他再动弹分毫。耷拉着的眼皮不断颤抖想要睁开,却无可奈何的缓缓闭上。
与此同时,在嵊州的叛军大营中
文山元同唐九原竟然和和气气地在一个桌子上喝酒下棋,若是让营内将士看到一定不敢相信。
明明二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为了小公子已经彻底撕破了脸。虽说现在朝廷大军来攻,二人理应共同对敌,可这并不影响唐九原和文山元二者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文山元一子落下,右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皱着眉头不知道思虑着什么,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面的唐九原刚要落子,听到他这一声叹息问道:“不是打赢了嘛,叹气作甚?”
文山元闻言摇了摇头:“虽是打赢了这场仗,可终究是对着自家人,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越想越气,文山元抬屁股准备走人:“不下了、不下了,今天实在是没心情继续。”
“别着急啊,再坐一会儿吧。你我在将士面前装得那么累,今天好不容易空出点时间一起喝喝酒呗。”唐九原见其要返回自己营帐立刻出言阻拦道。
“小公子那边你料理的怎么样了?”唐九原急忙转移话题。
文山元听这话也坐了下来好一顿抱怨:“你可别提小公子了。那小子真是人小鬼大,居然连我找给他的大夫都能被他给忽悠了。”
“哦?说来听听。”唐九原闻言也是上来了兴趣,这位小世子看样子也并非是不谙世事的样子。
“那治病的老医师我为了让他给世子治病,就绑了他的孙女。结果这世子不知道对他说了些什么,这老家伙竟然为了他卖命,带着一封信想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将信件交到杨廷宇他们手里。”
说到这里文山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好心好意帮你治病,这小子反倒是想咬我一口。”
“哈哈哈哈!没想到我们世子倒是比当年的元帅多了些嘴皮子功夫啊。”唐九原听闻乐不可支,尤其是看到文山元抱怨的样子。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毕竟咱们两个在他面前是坏角儿,在我们身边随时有可能小命不保。”
文山元一听反倒是冷笑一声:“你真以为他的那封信是求助老杨的?”
“哦?”唐九原闻言倒是生出了一分疑惑:“那信上写的什么?”
“你自己看吧。”文山元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件放在了棋盘上,棋子都被打乱了大半。
唐九原看了看信封,又看了看文山元嘀咕道:“一个孩子写的信能有什么看头儿。”
“你看了不就知道,嘀咕个什么劲儿。”
唐九原打开信封,看着信纸上写着歪七扭八的字迹,眼神变得有些怪异。世子虽小可这字迹实在是.......不敢恭维。
就在他有些“嫌弃”的看着里面的内容时,却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待他看完之后,面色沉重的放下了手中书信,口中缓缓说道:“若不是我等知道世子的真实年纪,我都有些怀疑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写得。”
“是啊,世子知道那张渊肯定是带不出去这封信,所以就在这信上写了招降杨廷宇的话,让杨廷宇同我们共同抵御朝廷。”文山元听着帐外的蝉鸣继续说道:“他想让这老头送死,好让这封信无意间落在我的手中。我若真的是想要自立门户,一定需要杨廷宇的帮助,那么这封信定然能获得我的信任。”
“确实如此,小世子思虑的确胜过我等当年数倍。”唐九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还不止如此呢。”文山元笑了笑继续道:“他和六扇门的碰面了。”
“嗯?”唐九原疑惑道:“苏府被灭后世子定然是流离失所,岂会和六扇门沾上关系?”
“你听我慢慢道来。”文山元将那一夜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唐九原:“当时我派人秘密监视着世子房间周围的一举一动。然后就发现了一个六扇门的编外人员摸进了营地。我立刻前去,用敛息术躲在屋外,偷听房内的声音。”
“我听他们说,你当时不是带人出去了吗?怎么去的世子那里。”
“嗨!”文山元摆手摇头道:“我当时就知道有人故意引我出动,所以安排人易容,带着李密和一些人手出去。我自己再带人蹲伏在营内,若是有六扇门那帮人来,我肯定能抓到。可没想到只是一个编外人员,也就懒得跟你说了。”
接下来他将苏柏与周自珩的对话复述给了唐九原。
“哈哈哈,世子这一张嘴可真不随元帅,相比他母亲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唐九原抚掌笑道:“既然世子如此聪颖你也不必担心咱们的身后事了。”
“不,这其实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文山元深吸一口气,眉头微皱道。
“为什么?”唐九原有些不解道。
“张渊对他算是救命之恩,可他却想用这条人命换取我的信任,好让我放松警惕,存有一丝逃跑的可能。虽然是为自保,可这种阴狠的性格实在不是我想要看到的。这样的人注定是走不远的,他担不起元帅安排的重任,只能做一个独狼。”
唐九原低眼看着杂乱的棋盘半天才说道:“可世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那又如何能一个人活着逃到这里呢。”
说完抬起头与文山元的目光对撞,二人就这样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