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的马蹄声在嵊州的荒凉村落中响起,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敲打着汉白玉,在金色的阳光中,地上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的锦缎丝绸包裹,镶金嵌玉的窗牖披散着一帘淡黄色的绉纱,让人看不清车内到底坐着何许人。
而此时车内二人正在商讨着此次行动的利害。
“公子,你这次擅自出门老爷知道可是会责罚我等的。”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男人对面前的少年说道。
王任明全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随意地摆了摆手敷衍到:“我知道了,我到时候会向父亲说的,一定不会让你们担多少罪责。”
但在心中却有些不服气的暗暗道:“父亲你老是说我傲慢自大、心浮气躁。这次儿子就一定把苏柏抓回来,让您亲眼看看我是如何建功立业的。到时候您还要给我封官呢!”
不久后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有那个钦犯的踪迹了?”王任明有些急切地问道。
这一路上,他也是走的有些不耐烦了。虽然有锦衣卫的各路消息作为参考,但是苏柏就像是个大海里的泥鳅,怎么都抓不到。
一个小旗身份的锦衣卫走到马车前禀告:“大人,此处有个村庄,是否进去搜查。”
“搜,就算找不到苏柏肯定也有什么蛛丝马迹,每家每户都要彻查。”掀开车帘,王任明走到车下,身后的小旗紧紧跟随。
当他们走进村后就开始了挨家挨户的盘查。
可是眼前的一幕有些令他感到反常。迎接他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鸡飞狗跳,而是全村的人都站在了村里等待众人的排查。
为首的老村长热情的走向王任明,侍卫向前一步将其拦住:“站住。”
王任明用折扇轻拍了一下侍卫拦住老村长的手说到:“怎能如此对老人家说话,有失礼节。”那侍卫立即退到一侧,但时刻注意老村长的举动。
王任明微微一笑,谦和的对老村长说到:“老人家不要介意,本官来此也并不是要对本村之人行什么麻烦,而是职责所在不得已要讨扰一下,希望您能起到带头作用积极配合我的搜查。”
村长点头称是:“大人来此视察是我们的荣幸,不知大人从何处开始盘查。”
说着又抬起头谄媚的笑道:“大人在这一路一定舟车劳顿,不如在此处歇息片刻再查不迟。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我家大人有要事在身,岂能在你这个破村中耽搁!”身后的侍卫厉色说道。
“欸!不得无礼。”王任明摆了摆手,对老村长继续说道:“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办完事在下就自行离去,就不必您多费心了。”
村长似是犹豫了一下说到:“呃,那个,好吧。既然大人不愿,那我也不好多做挽留。您先到舍下歇着,等您的侍卫将整村搜查完毕您再启程也不迟。”
王任明嘴角微扬地看着眼前的老者,冷不防地问道:“不知道老人家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知道我要到这个村子的呢?”
“啊?您,您开什么玩笑,我哪有那种未卜先知之术啊!您说笑了,说笑了。”村长以手掩面像色子一样摇晃着头,像是极力掩饰着什么。
王任明冷笑一声说到:“你怕是早知道我要来,提前就在此等我,想要为那个钦犯脱身争取时间吧!”
村长吓得面色苍白急忙跪在地上,抓住王任明的裤脚叫冤:“大人实在是冤枉啊!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没见过您口中的嫌犯呐!”
“哦?我说这个嫌犯长什么样子了吗?你就说没见过。难不成是我托梦给你看的?”说着一脚踹开了村长。村长那一把老骨头哪经得起这般大力,直接被踢的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王任明连一眼都懒得看,折扇一挥,对身边之人说道:“苏柏那小子必定还在这个村子里,你们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挖出来。”
说完身边数十个侍卫就对村子开始了地毯式搜查,只留下了三四个人保护在王任明左右。
王任明走到村长身边蹲下身说道:“您不是说要请我喝茶的吗?”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端茶。”村长脸色酱紫,瑟瑟发抖地爬了起来。人越老越是怕死,他还想着用苏柏那个玉扳指换来的银钱供他享乐半生呢。
一盏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村长颤颤巍巍的端来了茶盘,上面正是已经沏好的热茶。
身边的侍卫早已从马车内搬来了凳子,王任明坐在那里戏虐的看着村长步履蹒跚的样子。
待村长走到近前时,王任明用折扇指了一下身边的空座位,对村长和颜悦色地说道:“老人家我刚刚行为有些冒失,您不会对我这个后辈多计较吧!”
村长哪敢多说些什么,只能扯出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回答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官不敢有怨言。”
“那就坐吧!”看着村长半天没有落座,王任明说到:“莫非是嫌弃本官的凳子太过简陋?”
“下官岂敢。”村长一听,又是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赔礼。身边的邻里街坊被王任明这架势,吓得半天不敢喘出来一口大气。
“那就给我坐。”王任明像是京剧变脸一样,立马黑着脸说到。
“是..是,我坐..我坐。”村长只好坐在王任明身边。
王任明接下来也并没有为难他,而是和他唠起了家常。
一炷香过后。
“大人,我们上上下下全都搜遍了就在刚刚发现了这个。”一名百户将手上的玉扳指交到王任明的手中。上面还散发着异样的血红色光芒。一旁的老村长与其他人等全都瞪大了眼睛。
“坏了!坏了!这玉扳指是怎么被发现的。我记得我临走的时候还没有这种光亮的啊!一定是那小子故意使坏。”村长怒火中烧,他现在恨不得将苏柏撕成碎片。但是眼前的王任明的怒火可不是他能够承受得了的。
他只好忍着心中的怒气,憋屈地跪倒在地。低声下气地趴在王任明脚下,极尽祈求道:“大..大人,小的也是一时糊涂!求大人放过小人一马吧!小人一定对大人感激不尽,只求您放过我。”
王任明看到此扳指时早已大怒,哪里还会去管村长的摇尾乞怜,转过头对着众人怒目而视道:“好!很好!你们竟然敢欺瞒本官,看来你们都是不怕死的主啊。既然如此本官成全你们。”
村长一听这话,顿时心里一凉。就差给王任明舔鞋,哭喊道:“大人这个玉扳指,老儿是真的不知道啊,那人托我帮他保管一下,我真的没有骗您啊!”
“报!”一名甲士急匆匆地从村口赶来。
“又出什么事了!”王任明不耐烦道。
“大人不好了我们的马丢了一匹。”
王任明听到此处顿时醒悟过来。紧紧的攥住拳头,一拳打在墙上,厚重的土墙上顿时留下了一个拳印。
王任明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我王任明誓不为人!”
“大人要不我们现在就快马加鞭追上苏柏那小子。”王任明身旁一人说道。
王任明怒气攻心,反手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追什么追,他骑的马,就算是我马车轮子滚烂了也追不上。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小,就已经精通骑术,心思还这么深。竟然没有给我留下破绽。”
那人白白挨了一巴掌,眼神中隐隐散发着一股凶光。但是一想到王任明的身份,又只能低下头自己认栽。
双拳攥紧忍着这股怒气道:“大人说的是,是小人思虑不周。还请大人示下,这村子里的人该怎么办。”
王任明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众多村民,一字一句地说到:“罪行通敌,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那名百户本身就是怒火中烧,恨不得找人撒一下这股火气。
立刻抱拳回道:“属下遵命。”而后转过身,杀意止不住的向外释放。
“求求你放过我吧!”
村民们不停求饶的样子,并没有产生一丝的怜悯。只见其缓缓抽出了身侧长刀,对着惊恐之下的老村长狠狠地砍了下去。
………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整个村子就只剩下鸡鸭鹅狗的叫声。
护卫有些犹豫的看着王任明,但还是单膝跪地禀告到:“大人..已经收拾完了。咱们现在回去与否还请少爷定夺。”
“呵呵…哈哈哈。”王任明突然有些犯神经的笑了起来,笑的身边护卫心里都有些发慌。
“少爷!您怎么了?”护卫有些担心的试探性问道。
王任明收敛了自己的笑容,但是还是抑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斜了一眼护卫后,只是略有些敷衍道:“没事,我只是觉得这次北上没有白白浪费时间。”
护卫也没有多想,只是看着王任明这幅样子,可能是受到的打击有点大,精神暂时出现了问题。可是一想到自己回去之后要面对老爷那张阴沉的老脸,他顿时有些不寒而栗。
“你还在想些什么呢,还不赶快驾车回府?”王任明看了他一眼,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啊..啊?哦。”护卫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又心事重重地回答着上了马车。
夕阳播撒在大地之上,一匹骏马撒开长蹄一路狂奔,身形不断的被拉长。可上面骑乘并非铁塔大汉也非翩翩公子,而是一个九岁的孩童。
“哎呀!好..痛!”马上的他此时非但没有一点点快乐,反而是被颠簸的苦不堪言。
苏柏这一路北上也发现自己的踪迹被人发现,可是对方追踪手段实在太高。就算自己费再多的心思都摆脱不了,索性他直接求助于村子里的人帮他。表面上拖住锦衣卫的人,给自己创造时间,偷了他们的马,立刻掉头走人。
本来剧本都是按照他的设想走下去,但是就在与他们交涉的时候出现了一点波折。也正是因为这个波折导致村子里的人无一生还。
苏柏牵着那匹高头大马,一边揉摸着屁股一边回忆着今天上午的事。
他灰头土脸的进了这个村子,刚想想一个人打听一下村长住在哪里,就听到他回答自己就是。
苏柏立马就开始了一顿死缠烂打,可是村长总觉得这样会担很大的风险,所以迟迟没有答应下来。推脱苏柏说自己需要征求大家的同意才能帮他。他也没有多想,毕竟时间方面也容不得他和村长撕扯了。
待到众人集齐后,村长才缓缓说出了苏柏的请求。但是没想到的是,得到的回答竟然惊人的一致。所有的人都不愿意伸出援手,毕竟为了一个下人得罪一个富商,他们并不想为了一个外人冒险。
万一要是富商因为这个迁怒与他们,这可就不好办了。村子已经这么穷了,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甚至还有几个人想要抓住苏柏,主动交到富商的手中。还好村长及时拦住了他们,让苏柏赶紧走人。
可就是村长这么一扒拉,将苏柏腰间藏着的那枚玉扳指扯了出来。原先苏柏就觉得这玉扳指过于显眼,怕这群村民起贪念才藏在了腰间。但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戏剧性的一刻。
苏柏立刻捡起了身边的那枚玉扳指,紧紧地护在胸口。他可不知道,这群人会不会为了这个扳指对他下死手。
而原先那群嚷嚷着赶他走的村民,此时都瞪大他们的双眼。那枚玉扳指的价值就算是傻子都明白,这孩子居然身上揣着这种宝贝身份肯定也不一般。
他们既想得到苏柏手中的扳指,但又惧怕自己犯下大事。所以这群人只能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全场寂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村长首先打破了气氛,眼中的贪欲尽力地在掩饰,但还是被苏柏敏锐的察觉到了。
他那干裂的双唇上下翕动说道:“小娃娃,既然你有求于我们,那就要拿出来响应的报酬。我们这样也能更好的帮助你,你看怎么样啊?”
苏柏前世活了这么久,哪里还能听不出来村长这话里有话的意味。一边责怪着自己不小心,也在心中骂着这帮人见财起意。
他抬起头看着村长等人,那一双双目光就像是沙漠中的人看到一口泉眼一般。这么说也不对,更像是戒色几个月的人看到一个全裸的美女向他们招手。
苏柏紧了紧手中的扳指,虽然这个扳指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作用,但冥冥中似乎是有一根线牵引着他和扳指。
上次他还惊异的发现:扳指沾染上自己的血,大约一柱香后,就会发出一种血红色的光芒。
“孩子,你想的怎么样了?”村长的语气明显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行。”苏柏脸上突然抽搐了一下,随后右手从紧攥的左手中拿过来了沾染丝丝血迹的扳指。
那只稚嫩的小手上经历这么多天的风吹日晒,已经长出了老茧。在他平静的眸子下暗含着那份怒火,若是仔细看着他的面目表情的话,还是会看出一丝端倪。
但是村长等人早就已经被眼前的扳指所吸引,别说苏柏轻微的面目变化,就连玉扳指上的丝丝血迹他们都没看出来。每个人都在想着这扳指到底价值几何,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幻想今后逍遥的生活了。
“既然扳指已经给你了,那你答应我的事情也要办到。”苏柏不想多看那群人的嘴脸,转身便离开了这个村子,到附近找个地方藏了起来,随时准备行动。
苏柏看着眼前快要燃尽的火堆,急忙从刚刚的回忆中回来,拿起身边的柴火加了上去。
摸了摸腰间的绕指柔,苏柏安了安心:“你们若是不贪图这扳指的话,想必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王任明等人若不是找到了那扳指的话,也就不会确定这群村民与苏柏联手骗他。凭他的高傲也懒得下手对付这群底层蝼蚁。
苏柏抬头看了看星空,有些感叹道:“生在现代的时候说着人心不古,可到了古代又能怎么样。还不是都一个味儿!
我还得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小命。老天你既然救了我,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