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梦境不断,脑袋昏昏沉沉的。
眼睛胀胀的,苏荷打了个哈欠,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捞过床头的闹钟看了一眼,这个时间,应该是陈阿姨来了。
不好再赖床,她起身拉开窗帘,外面一片大好阳光,有些刺眼。
在衣柜里翻了许久,翻出一件钩线毛衣,应季的衣服大都在a市,留在家里的,大部分过时或是有些年头了,好在尺寸穿着合适。
余光扫到床脚空荡荡的脏衣篓,她赶忙套上牛仔裤,开门出去了。
“阿姨,脏衣服我自……”看到从厨房走出来的人,苏荷立时收了声。
“醒啦。”江铭笑着迎上去,衣服卷到手肘,手上还拿着一卷胶带。
苏荷后退一步,语气冷淡,“你怎么进来的?”
“来时碰到晓雅妈妈,她把钥匙连同早饭一起给我了。”她举止疏离,江铭似是不察,脸上笑意未减,“刚把微波炉装上,我洗一下手,给你热饭。”
“我不饿。”苏荷拉开冰箱找水喝,却看到原本空荡荡的冰箱,琳琅满目地装着各种食材,蔬菜、肉、鸡蛋、牛奶……她愣了一下,伸手拿了瓶水,面无表情地把冰箱门关上了。
江铭抽走她手里的矿泉水瓶,往她手里塞了一杯温水,“来例假别喝凉的。”
这些日子,她过得很是凑合,往往是垃圾桶塞不下了,才倒一次垃圾,衣服更是没功夫洗,穿过就往衣篓一扔,有时还会从脏衣篓里捡出来再穿。
意识到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来例假的,苏荷登时脸红如血,再想到那一摞脏衣服里还有一条弄脏的睡裤,简直无地自容,“变态!”
江铭好笑地看着她,“羞什么。”
苏荷横了他一眼,“谁准你进我房间的?”
“我听见你哭,不放心。”想到她哭得无助、委屈的模样,黑色的眸子溢满心疼,“梦到什么了?”
苏荷不自在地躲开他的视线,“不记得了。”
无非是那些事,梦里有爸爸妈妈,还有他。
为谁而哭,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钥匙还我。”
家门之外,她的神经紧绷着,时刻提醒自己要坚强。回到家,她可以让自己喘口气。没人看到的地方,她不用压抑自己的窘迫、无助、害怕。那些在外人面前不能掉的眼泪,也不用再咬牙强忍。
她不能让他在这里随意出现。
江铭反手握住摊在眼前的小手,几乎没什么肉,他不敢用力,轻轻摩挲她细细的手指,“我不打扰你,就来给你做做饭。钥匙还给你,晓雅妈妈会放心你一个人吗?你不想一直麻烦她吧?”
他太清楚她的软肋了,苏荷厌烦地抽回手,“我也不想麻烦你。”
“我不嫌麻烦。”他单方面结束这个话题,“去洗把脸,准备吃饭。”
苏荷气恼地在他身后大喊,“江铭!”
江铭把坏掉的那台微波炉装进纸箱,打包封好收进储藏间,“刚起床别大声喊,容易缺氧。”
苏荷恨恨地看着他兀自忙碌的身影,懒得配合他演绎相安无事天下太平的戏码,反手锁了房门,掀开被子继续睡觉。
他倒是一直不曾喊她起床,回笼觉睡了好几笼,快11点钟的时候,她才起床。
客厅里看电视的人,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马上跟了过来。
阳台晒满了她的衣服,空气中弥漫着洗衣液的味道。
苏荷把蹭到药膏的枕巾、被罩丢进洗衣机,重重地盖上盖子,某人很有眼力劲地往里加了洗衣液,她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索性不管了,转身去了卫生间。
有过一次经验,江铭很快设定好洗衣程序。
“你能出去么?”苏荷烦躁地把挤到他一边,用力扯下他身后的粉色毛巾,把洁面奶、沐浴露和洗发水扔得咣当响。
江铭手插进口袋,摸到超市抵作零钱找给他的奶糖,“低血糖洗澡不安全。”
浓浓的奶香味溢满口腔,苏荷意外地瞪大眼睛,原本很贴心的举动,脑中突然蹦出蓝色铁皮盒里精心收藏的糖纸,她一阵犯恶,转身把糖吐进马桶冲掉了。
江铭下颌紧绷,沉黑的眸子似暴雨将至,盯着她纤瘦淡漠的侧脸看了几秒钟,转身出去了,“有事叫我。”
到底没敢和身体过不去,加之,例假没结束,潦草地冲了一下,洗了洗头发,前后不到20分钟。
短发很方便,吹风机“呜呜”两声就干了。
苏荷抱着睡衣出去,没在客厅看到人,眼神搜寻一圈,在阳台发现他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小喷壶,墨紫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隐约可以看见紧致的肌肉线条。
她看得有几分失神,猛然想到这些日子,自己过得稀里糊涂,把阳台的花草忘得一干二净。
有几个品种,很是娇贵,估计活不成了。
苏荷急慌慌地跑到阳台,却看到那些花草,该红的红,该绿的绿,个个生机勃勃、娇艳争春。
“怎么了?”江铭吐了口烟,她着急忙慌的,像是出了急事。
苏荷吞了吞口水,暗骂自己笨蛋,陈阿姨几乎每天过来,肯定是她帮着打理了。
“你又抽烟。”她给自己找到一个台阶。
江铭微微拧眉,不至于专门过来揪他毛病吧,“没在屋里抽。”
“在阳台抽,也不行。”
现在她说什么是什么,江铭几口把剩下的烟抽完,按在花盆里碾灭了,“知道了。”
苏荷幽幽开口,“你嫌憋屈,可以不呆在这里。”
“没憋屈。”他立刻表态,问她,“午饭想吃什么?”
苏荷没搭理他,随意地瞟了一眼洗衣机,蹙眉道,“不能强力洗。”
江铭放下喷壶,弯腰往洗衣机里看了一眼,运转很正常啊。
“这套被罩是真丝的!”苏荷心疼坏了,急忙按了程序中止,捞出来检查。
江铭看着明显走形的图案以及几处裂口,心虚地摸摸鼻子,“我以为强力洗,洗得更干净。”
苏荷白了他一眼,突然想到自己那堆衣服,果然在晾衣绳上寻到被扯得不成样子的针织衫,肩部像肩,袖不像袖的,蓝色毛衣也从中款变成了中长款。
“你是不是就认得强力两个字?这里有羊毛、真丝,你看不到吗?”
江铭尴尬,他哪里知道洗衣服这么多讲究,“别气了,给你买新的。”
“就你有钱!”苏荷烦躁地推开他,恼火地回屋了。
江铭没敢再招她不痛快,把阳台的一地狼藉收拾干净,去厨房准备午饭了。
路过客厅的时候,特意绕得离她远远的。
芹菜、猪肉、小豆芽,一通大火爆炒,加入调料,兑温水煮沸,放入筋道的手擀面。
盖上锅盖,大火转小火,等待菜汁浸透面条,焖熟收汁。
他在炉边守着,余光瞟见她从衣架上取包包,扬声提醒她,“饭快好了。”
苏荷没有仿若未闻,走到玄关换鞋。
江铭追出来,再次提醒她,“面条马上就好。”
苏荷低头绑鞋带,头也没抬,“你自己吃吧。”
“约了人?”
“嗯。”
“什么时候约的?”
“刚刚。”
江铭被她的态度搞得有些窝火,“你的礼貌丢了吗?跟人讲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苏荷慢条斯理地绑完鞋带,把牛仔裤的裤脚折起两公分的边边,左右看了看,满意地踩了踩脚,仰眸看向他,敷衍地向他报备,“我现在要出门。”
江铭额角青筋浮起,压着火和她商量,“有什么事,在家里谈吧。外面风大,你脸上涂了药,别往外跑。”
“有口罩。”说着,她当真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棉布口罩,一边戴,一边提醒他,“面要糊了。”
淡然又冷漠的态度,和初时那会儿别无二致,江铭深吸口气,有种被打回原地的感觉,“你等一下,我送你过去。”
不待她回应,他急步走回厨房,身后传来门锁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江铭脚步一顿,狠狠地把手中的筷子摔了出去。
一分钟后,紧闭的大门再次被人打开,又被人重重关上。
“那人好像是你男朋友。”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冷冽逼人、深不可测的气场,令他印象深刻。正如现在,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依然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冷冽寒意,被他冷如刀锋的目光看了一眼,不由心下一抖,“他是不是有事找你?”
“没事。”苏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轻轻弯唇,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走吧。”
“哦,好。”
男人的身影在后视镜里急速后退,越来越远,陈皓清楚地看到他的黑眸,从愤怒转为无奈,最后化作一丝落寞。
苏荷踏着暮色而归,麻雀还在草地上觅食,听到汽车的响动,跳跃了几下,展翅飞走了。
陈皓在这个时候联系她,她有些意外。
自a市一别,两人再没有过交集,没想到他当真留在国内发展了。
他没能说服团队在bj设立分部,索性自己拉拢一拨人,在bj搞起了创业,日子过得好不热闹。
此番联系她,是回家探亲,偶然从杨主席那里听说了她家的事。
难得他不怕蹚浑水,苏荷想,或许,这就是理工男的可爱之处吧。
耳边窗户“咚咚”作响,苏荷抬起头,太阳不知何时落山了,天色昏沉,小区的路灯泛着温暖的黄色光晕,给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照亮回家的路。
黑色玻璃把车里车外隔离成两个世界。
他对着车窗焦急地喊她的名字。
刀削斧刻般的五官,凝着冷霜。
英气的浓眉拧作一团,一边敲打车窗,一边调出手机照明,试图看清车内的情况,沉如夜色的眸子满是焦急,甚至有一丝慌乱。
苏荷伸出手指,一点点描摹他的样子,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他看起来十分担心她呢。
她安然地坐在车里,看客一样,欣赏他的慌乱着急的模样,渐渐有些乏味。
打开车内的照明灯,苏荷徐徐按下车窗,“你想把窗户砸烂?”
江铭怒意难遏,一拳砸在车身上,白色车顶立刻往下凹进一块,“你不回家坐车里干嘛呢?!”
从认识他开始,她就知道他不是性情温柔之辈。
可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嘴硬心软,好脾气地纵然她。
如此暴戾,屈指可数。
以前,她是假装不怕。
现在,却是真的不觉畏惧。
看着他失控发怒,她竟莫名感到一丝愉悦。
“睡着了。”
江铭盯着那张面无表情又极致生动的小脸,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沉着眸子蹦出两个字,“回家!”
他大步如飞,颈部肌肉紧绷,俨然在极力克制心中怒气。
苏荷跟在他的身后,慢吞吞地走着,无所谓的样子。
晚风透过毛衣空隙钻进身体,有点凉。
两人一前一后,隔得八丈远。
迎面碰到带孙子回家的刘姨,他竟记得,主动向刘姨问好。
苏荷脚步有些迟疑,手指不由扣紧腰侧的包包。
“再磨蹭,饭菜又要回一遍锅了。”他回身催促她,像家长捉小朋友回家似的,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苏荷指尖微颤,任由他温暖的大掌包裹着自己,唤了声“刘姨”。
“哎。出去啦?”
苏荷轻轻“嗯”了一声,弯腰和她身边的小家伙说话,“放学这么晚啊。”
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回答,“我把同学玩具摔坏了,老师罚我背弟子规。”
“顽皮鬼。”苏荷点了点他的鼻子,语气柔和,“快跟奶奶回家吧。”
他们住在一栋楼上,妇人自是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尴尬地开口,“小荷,我们先过去了。”
“奶奶,小荷阿姨为什么没有亲我啊?”小荷阿姨很喜欢他的,
每次见他,都要抱着他亲的。
“……因为你今天犯错误了。”
“可是,上次我把她的衣服弄脏了,她都没有生气的。”
“……”
祖孙两人走出两米远,苏荷轻声说了句,“走吧。”
江铭松开握着她的手,语气波澜不兴,“她嚼舌根了?”
苏荷无所谓的样子,“不是很正常么。”
刘姨没什么坏心,就是大嘴巴,喜欢家长里短地说个闲话。
爸妈的事,动静那么大,大家背后嚼一嚼舌根,当做饭后谈资,无可厚非。
偏偏那天赶得巧,她去物业交水电费,刚巧刘姨正跟人说得热闹,她原打算避一避的,没来得及,两人四目相对,场面好不尴尬。
刘姨许是觉得不好意思,自那以后,见面都躲着她走。
她默契地配合,一来二往,虽是同住一个单元,两人倒是许久不曾碰面了。
江铭脱掉身上的外套罩她身上,语气嘲讽,“这么看得开,你难受什么劲。”
苏荷抬眸横他一眼,“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这个时间正是小区热闹的时候,吃过饭的,三三两两地出来散步、遛狗了,她现在是焦点人物,难免引得别人侧目,江铭眉心微沉,“我不跟你吵。”
苏荷不领情,无视那些探寻的目光,扯掉外套还给他,兀自拐进社区超市。
她目的明确,买了一包护垫,前后不到五分钟。
出来时,却发现他等在超市门口。
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电话,肘上还挂着黑色外套。
苏荷木然地从他身边走过,当他不存在。
江铭掐灭手上的烟头,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和她一起往家走。
这通电话时间不短,到家了仍没有结束的意思。
苏荷回房换衣服,出来时,他耳朵上还挂着电话。
“这里不是你谈生意的地方。”听他讲了一路英文,虽然个别词汇她没听懂,但约莫顺出来大致意思了,对方似乎在跟他讨论投资方面的事,她听到他讲基金、不动产、股权、谈判之类的字眼。
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她随手打开客厅的音响,调出一首劲爆吵闹的舞曲,接着打开了电视机。
江铭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拿着电话去了阳台。
“eric?”他那边突然很吵,对方不确定地喊他。
阳台的玻璃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吵闹,江铭从裤兜里摸烟,“继续。”
他的决定太不理智,对方试图资产升值和资金安全的角度,说服他改变主意,“或者,你可以考虑收回在中国的投资,他们的综合效益评估一直不高,尤其是荒山开发项目,回报期太长,当前的情况,我建议叫停。”
江铭耐心地听他讲完,吐出一个烟圈,“两个原则,一是不破坏国内项目的资金流通链,二是尽可能保住法国部分。其他的,按我说的做,不要有顾虑。”
“那些产业并不是你最有价值的资产,只留下它们,太冒险了,而且,卖掉国外这些资产,意味着你会失去银行的贷款支持,你很可能会破产。”
“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
“eric~”知道无法改变他的主意,对方叹了口气,“如果我有充足的资金,也想‘趁火打劫’。”
“不义之财,散了也好。”江铭语气平淡。
对方自是清楚其中的门道。
可将近15%的让利,总归让人心疼。
“尽快。”最后交代一句,江铭挂了电话。
吵人的音响已经关了,电视里正在播放天气预报。
没在客厅看到人,江铭走到次卧门前,敲了几下,“出来吃饭。”
苏荷翻了个身,烦躁地闭上眼睛。
门锁转动两声,他又敲了两下,催她,“开门。”
苏荷被子盖住脑袋,不耐烦地冲他嚷,“你赶紧回美国去,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耽误你赚钱。”
门外安静了片刻,他的声音再度响起,“l市那边有消息,想不想听?”
“什么消息?”
白色雕花复古房门打开,苏荷急切地追问。
江铭看她一眼,折身往餐厅走,“先吃饭。”
“你先告诉我。”苏荷追在他屁股后面,哪有心思吃饭。
江铭打开水龙头洗手,又把她扯到洗手台前面,不打算松口的样子。
苏荷烦躁地从他手中抽回手,“我自己洗。”余光瞥见垃圾桶里糊掉的面条,问他,“你午饭怎么吃的?”
江铭在橱柜里找碗碟,“省医的员工餐,和赵阳一起吃的。”
面条糊了一锅,他索性去了医院,顺便蹭了一顿某人的员工餐。
刚刚生出的一丝愧疚,瞬间烟消云散,苏荷暗笑自己闲操心,又听他道,“下午去医院看沈叔叔,他术后复原得不错,准备把他送回a市休养。”
“真是个好消息,一会儿你要多吃几碗饭。”
江铭眉心微拢,不喜她冷嘲热讽,“我以为你会想知道他的情况。”
“他有女儿庇佑,你们关心就够了。我自己爸妈都顾不上呢,可没闲心凑热闹。”
江铭戳穿她,“你不担心他,何必特意告诉赵阳?”
苏荷轻轻一笑,施施然往餐厅走,语气冷漠,“你把我想得太善良了。从赵医生那里听到一个那么精彩的故事,我只是投桃报李,向他传递一个信息罢了。你不会怪我让他有机会抢你风头吧?”
江铭盯着她的背影,拿着饭碗的手骨节泛白,“……不会。”
“那就好。”
青豆炒虾仁、糖醋里脊、青菜炒豆腐、砂锅炖鸡,很家常的四个菜,两个人吃,显得有些丰盛。
因为刚才的话题,就餐气氛并不愉快。
两人各吃各的,谁也不理谁,电视里正在播映战争片,热烈的炮火声和激昂的对白清楚地传进耳里。
战役过后,开始上演感情戏,苏荷顶讨厌披着战争片的外衣上演玛丽苏偶像剧的桥段,碗里的粥见底,她盛了一碗鸡汤,边喝边提醒他,“现在可以说了吗?”
江铭面无表情地递给她半块馒头,下巴点点盘子里的菜,意思明了。
十分钟后。
“吃完了。”
江铭拿过她面前的汤碗,往里又添了一勺,总算开口讲话,“再喝一碗。”
苏荷看着那碗肉多汤少的鸡汤,不耐烦地推到一边,“吃不下了。”
她刚刚吃的,严重超量。
江铭夹了一颗青豆,低头扒饭吃。
苏荷郁闷,站起来给他看自己的肚子,没好气地道,“胃都顶出来了。”
她揪紧衣服,纸片一样的身板显露无遗,少说掉了5斤肉,深沉的黑眸闪过一丝心疼,江铭脸色缓和些,“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苏荷松开衣服,回答他,“肯定是没你吃得好。”
她这么说,其实,不太客观。
他眼底泛青,显然最近没有休息好,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刺伤他,可以让她得到变态的满足感。
他面色微异,一双赤黑的眸子,蕴着怒气,苏荷无所畏惧地和他对视,“你慢慢吃,我去客厅等你。”
他如何还能吃得下。
解决掉她那碗鸡汤,江铭擦了擦嘴,来到客厅,拿开沙发上的珊瑚绒抱枕,在她身边坐下。
苏荷把手机收进口袋,扬手关了电视。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空气凝滞,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看着她倔强冷然的侧脸,江铭无声地叹了口气,捉住她放在口袋里的小手,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握在掌心,指腹在她葱白似的细嫩手指上来回摩挲。
“说狠话,自己不难受?”
“讲实话,心安理得。”苏荷嘴硬。
“你的样子,可不像心安理得。”
苏荷剜他一眼,不想和他浪费唇舌,“饭也吃了,手也摸了,可以把爸妈的情况告诉我了吗?”
旖旎亲昵的举动,瞬间变了味道,江铭指尖微僵,好笑地看着她,“说得好像自己在卖身一样。”
苏荷嫌弃地抖了抖手,“不是么。”
“这叫卖身,买家可亏大了。”江铭打趣,见她要恼,赶忙步入正题,“叔叔被问讯6次,阿姨4次。暂时没有实质性进展。”
平均3天被问讯一次,频率不算高,可那里的问讯不会像她在省纪委经历的那般轻松,“他们身体怎么样?精神状态还好吗?”
江铭安慰地捏捏她的手指,“阿姨心理素质很强大,说是在那里画了不少画。怎么没听你提过阿姨会画画?”
苏荷哑然失笑,“她很久没有画了。以前生日的时候,会收到她为我画的画像,后来,她工作越来越忙,就没再画过。”
和农民家庭出身的爸爸不同,妈妈在地道的小康之家长大,从小被培养各种兴趣爱好,骨子里是个极度小资的女人。
“我爸怎么样?”
“和你一样,不怎么吃饭。”
苏荷神色黯然,半晌,轻声开口,“我一直有种感觉,这件事对我爸的打击,是精神层面的毁灭。”
江铭挪了挪身子,轻轻地把她揽入怀中,这次她没有挣扎,他把她圈得紧一些,“在那种地方,难免会有精神压力。伯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会有事的。”
那种不祥的预感太过强烈,令人不寒而栗。
苏荷后背发凉,手臂不由环上他的腰身,往他怀里缩了缩,耳边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不像她的,慌张紊乱。
江铭紧紧地圈着她,下巴摩挲她的厚实柔软的短发,“有我在,别怕。”
“我的感觉很不好,”苏荷轻轻摇头,听不进他的安慰,“能不能让我见见他们?”
“好。”江铭在她发顶亲了一口,沉声许诺,“我来安排。”
“谢谢。”
这段时间,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尽量”“可能”“试试”之类的字眼,只要对方没有明确回绝,她都不敢放弃努力。
那些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眼,她曾在许多时候、许多人身上用过,深谙个中尺度分寸。可笑的是,如今自己却成了听不懂潜台词的闷瓜。
天知道,他那句把握十足的承诺,对她来说,多么宝贵。
即便是空欢喜一场,当下的心安,她也认了。
“那就让我多抱一会儿。”
“……抱完你要离开。”
“……我可以不抱了么?”
苏荷在他胸口蹭了蹭,轻轻闭上眼睛,“不可以。”
“……”
江铭磨磨蹭蹭地收拾完碗筷,赖到晚上十点钟,还是被她毫不留情地撵出去了。
苏荷翻开床头柜的抽屉,吞了两片药,抬手关了卧室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