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6岁第一次见你,我就疯了。”
这位18岁就赢得全美空手道冠军、爆破技术媲美fbi、手握美洲黄金运输线的托马斯家族最年轻的当家人,此刻像所有失去爱情的姑娘一样,悲伤、心痛。
“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始终忘不掉她?”
记不得从哪年开始,她发现每年冬天他都会消失几天,回到那个没有亲人的国度。
最初,她以为他是看望去世的母亲。
后来,她知道了那个女人的存在。
曾经,她对那个扎着马尾辫笑容浅淡的中国女人饱含敌意。
可年复一年,那个女孩终究没有在他身边出现。
渐渐地,她便不拿她当回事了。
她的心胸足够开阔,他愿意当个念想,她可以容许他在心底为那个女人保留一个角落。
那个不曾谋面的女人,甚至不及声色场里绕在他身边的各路女人令她困扰。
如果不是家族突发变故,如果不是她亲眼看到那个女人,她几乎忘记了那个女人的存在,更没想过,他们二人还会在一起。
她的大意,放纵了他们,她不甘心。
“神经。”江铭拉开车门下车,安排驾驶座的人,“送她回去。”
张文忙不迭地跟着下车,银色越野车转瞬消失在他们面前,他妥妥地感受到了睿德安大叔的求生欲。
“看什么?叫车。”
张文赶忙打电话,犹豫了下,冒死开口,“老大,口红,右边。”
江铭拿袖口用力擦了几下,冷声警告他,“不许多嘴。”
“保证不让苏小姐知道。”
“话多。”
“……”
苏远山和赵琳都是独生子女,两家老人走了之后,只剩下一些远方亲戚偶尔走动,过年走亲访友,于他们而言,更多的是“访友”。
依照惯例,苏荷跟着他们到各处长辈家里拜访。
对这种交际多于真情的拜访,她内心是抗拒的,但成年人的世界,
交际又不可避免。
好在这种场合用不着她说太多话,她只要安静地坐在那里,当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就好,长辈问什么,她回答什么,无非就那几个问题。
上学的时候,关心她的工作,现在工作定下来了,话题自然跑到婚姻大事上,不少热心的叔叔阿姨要给她介绍对象。
苏荷笑呵呵地同他们打太极,能搪塞过去的就搪塞,搪塞不掉的便借口外出旅游,拖延了当。
既不驳人家的面子,又给自己留有余地。
赵琳虽然不喜她的消极态度,可她分寸拿捏得好,礼数上挑不出毛病,加之苏远山在旁帮着开脱,赵琳不想过年的喜庆日子里跟她上劲,便没硬拖着她去相亲,每每数落她两句作罢。
即便如此,几天下来,苏荷仍旧感到十分疲累。
看着手机里简讯,不禁有些窝火。
“外出,通讯不便,勿念。”
她回拨过去,提示电话已经关机。
谁会念你,烦人!
苏荷郁闷地把手机往窗边的沙发一丢,钻进被子睡觉了。
翻来覆去,折腾一个多小时仍是了无睡意,摸黑翻出床头柜里的墨蓝色丝绒盒子,圆滑温润的平安扣握在掌心,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伊茨那卡偏僻的一处民居里,张文看着劲装待发的男人,做最后的努力,“老大,您不用亲自跟着去。”
“少废话,装备武器检查没?”
“检查三遍了,没问题。”张文不死心,继续道,“我们一定保护好那几个科学家,爆破的时候,让他们躲得远远的,您放心吧。”
“我问你,这个国家最多的是什么?”
张文挠了挠头,“钻石?”
江铭随手拿起手边的黑色小方匣丢向他,张文眼珠子快瞪出来了,手忙脚乱地接住,轻手轻脚地把它放到桌上,心有余悸,“老大,就算我笨,您也别想不开,跟我同归于尽啊。”
这种轻型炸弹,落地的压力足以引爆,爆发力足以让这座木屋瞬间化作灰烬。
江铭淡淡地扫他一眼,“你带着一队人负责后援,接应我们撤退。”
“别啊,老大,我都准备好了。”张文不服气,“您也没说那个问题关系这么大啊,早知道,我认真想一想再回答了。”
江铭挑唇,“哦?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说看,这里最多的是什么?”
张文的脸立刻垮了,“老大……”
甭说一次,十次,他未必能答对。
江铭把手枪往腰间一别,打开耳边的通讯设备,“十分钟后,出发。”
伊茨那卡,位于非洲南部的陆地小国,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它的存在。
数年前,因为战乱,这里偶然发现了原油的存在。
然而,珍贵的原油没有给当地穷苦的百姓带来幸福,反而引来更多的战乱。
最长的一届政府组织仅仅维持半年,便被武装分子夺去了政权。
接二连三的政权变更,令这里宛若人间炼狱。
伊茨那卡的孩子,也许不识字,但个个会开枪射击。
求生是他们的本能,对他们而言,加入一个武装组织,像加入一个社团那么简单,甚至,演变为他们的成人礼。
这里的炮火声宛如鸡鸣般寻常,是爆破的天然遮挡。
然而,比非法开采引发政府军关注,更危险的是,随时可能出没的武装分子,甚至,不止一波。
这样的深山野林,太适合他们藏匿了。
“老大,您是不是怕我有危险?”张文噘嘴,有点孩子气。
江铭抬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后援不得力,有你好看。”
张文心中暖流潮涌,揉了揉屁股,笑嘻嘻的,“谢谢老大。”
脱掉厚厚的羽绒服,苏荷感觉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他们住的酒店离海边很近,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二老有些累,晚上在附近的大排档吃了海味烧烤,一家三口沿着长长的海岸线溜达一圈,消完食便回了住处。
她的房间,远远地可以看到大海。
她认床,睡不着觉,便披了毯子坐在阳台上看海。
夜幕下的海滩,星星点点,光亮闪动,不像白日里人头攒动,静谧地可爱。
直到有了困意,她才跳到床上睡觉。
迷迷糊糊的,听到妈妈喊她起床,她睡得晚,实在犯困,早饭简单地扒拉两口,又钻进房间补觉了。
再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
她梳洗完,赶到海滩,苏远山夫妇正悠闲地躺在沙滩椅上喝椰汁。
她睡饱了,精神十足,把相机丢给他们保管,跑到海里玩水了。
赵琳看她和一群小孩子玩得起劲,戳了戳身边人,“25岁了,像小孩子似的,长不大。”
苏远山知道她想说什么,慈爱地看着不远处嬉闹的女儿,“我看挺好的,结婚的事,你别逼她太紧,顺其自然。”
“眼下的局势……”赵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趁着我们还能庇佑她,为她选择一个好的归宿,将来万一出什么事,免得她跟着吃苦。”
苏远山混迹政坛几十载,有些东西早已看破,“冲着家世背景娶她的,我真不乐意把一一嫁出去。”
赵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现在不是特殊时期吗?况且,门当户对是千百年来的传统,自有它的道理,好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起点就比普通人高,未来的发展自然更有保障。”
苏远山鼻子一哼,“照你这样说,咱俩当初就成不了。”他家境一般,出身普通的工薪家庭,赵琳就不同了,出身书香门第,爸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
“自由恋爱和相亲能一样吗?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哪像咱们那一辈那么单纯。”
“你的出发点就不单纯,藏着掖着,怎么能换来真心。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圈子就那么大,你相中的人家,耳朵都灵着呢。”苏远山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这把年纪了,该放手就放手。我相信咱们教出来的孩子,值得有人真心护着她。”
“你的立场怎么变来变去的,靳晨的事,当初你不也默许吗?”
“结果呢?一一和我们更不亲近了。”
五年过去了,女儿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像那件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可他知道,她心里记着呢,只是不愿意和他们分享自己的心情罢了。
快乐,或者不快乐。
“你后悔吗?琳子。”
她何尝不知道女儿对她心存芥蒂,可是,为人父母的考量,儿女何时能懂呢,赵琳心中五味杂陈。
看她的反应,苏远山就知道答案了,“我们只管为她铺好后路,婚姻就由着她的心意吧。其他的事,尽人事听天命,你别想太多。”
“你真想得开?”
“官场沉浮大半辈子和战场里走一遭没什么区别,我早就看开了。”苏远山安慰地拍拍她的胳膊,“别怕。”
赵琳难得露出羞赧的神色,把手交到他的手里,“行,躲过这次风浪,咱们就退休,一一在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苏远山握紧她的手,笑呵呵地道,“这样想就对了。”
看到女儿冲他们挥手,两人相视一笑。
“咱们也去凑会儿热闹?”
“走呗。”
赵琳有关节炎,见凉水难受,在海里闹腾一会儿就受不住了。
苏荷见她不舒服,把她扶到岸上休息了。
她闲坐着无聊,抠弄相机玩,倒是给他们父女俩拍了不少照片,有几张镜头抓拍得及时,构图也不错,苏荷来回翻看好几遍,笑嘻嘻地夸她,“妈妈,你很有摄影天分啊。”
“随便拍拍啦。”赵琳兜了兜头上的纱巾,神色不无得意。
苏远山笑着搂着妻子,“瞧你美的,来,请我们的大摄影师给俩拍张合影。”
他们的合影十分传统,苏荷帮他们设计了许多pose,可他们不习惯,她只好选了不同的角度和背景,尽量拍出不同的感觉。
海天一色,阳光正好,美丽的风景,爱的人,相机的快门键,记录下了美好的瞬间。
摄影的魅力,便是如此。
晚上她和晓雅聊电话时,忍不住感叹。
晓雅笑称,文青的世界她不懂,噼里啪啦把晚上的相亲对象吐槽一番,她讲话逗趣可爱,像讲相声似的,苏荷笑得肚子疼。
第二天,赵琳狐疑地问她,“昨晚跟谁打电话呢,笑得哈哈叫。”
“晓雅~”
苏荷暗自腹诽,家庭旅馆的隔音真不可靠。
“真的是晓雅?”
苏荷翻出手机通话记录给她看,“您瞧瞧,是不是?”
赵琳瞟了眼,有些失望,“你们两个哪那么多话,聊一个多小时。”
“我们两个从小就聊得来啊。”苏荷把手机塞进彩色迷你小包,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抽出一条香槟色丝巾,围在她的脖子上,打了一个简约漂亮的花结,“妈,珍珠婚快乐。”
赵琳对着镜子照了照,对女儿的眼光十分认可,“你爸什么表示都没有。”
苏远山插科打诨,“闺女,我的礼物呢?”
“哎,你没送我礼物就算了,怎么还找闺女讨礼物啊。”
“对待父母,要一视同仁啊。”
苏荷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地在包包里寻摸一番,半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拿出来。
苏远山宠爱地捏捏她的小脸,帮她解围,“好了,爸爸逗你呢,你和你妈开心快乐,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变!”黑色派克笔,款式经典简约,苏荷俏皮地在他面前晃了晃,“珍珠婚快乐,爸爸。”
“你的小皮包怎么塞得下这么多东西。”苏远山感觉十分神奇,原本只是逗趣,没想到她真的给自己准备了礼物,“谢谢闺女。”
“昨天晚上跑出去,是给我们挑礼物去了?”女儿是爹妈的小棉袄,赵琳此刻深有感触。
“看看三亚的夜景嘛,路过商场顺道买了。”苏荷不习惯这种温馨感动的家庭氛围,扯了扯背包带子,“你们慢慢收拾,我去大厅取车。”
“附近哪有商场啊?我怎么没见到。”女儿出去后,苏远山珍重地把笔收进行李箱,自言自语。
“可不是吗?这孩子,大晚上的跑那么远,幸好没出什么事。”赵琳推了他一把,“回头你好好说说她,以后在外面,晚上不能到处乱跑。”
“我不说,闺女送我礼物,我反倒教育她,不地道。”
赵琳横眉竖目,双手叉腰,“这是为她好,你别当老好人啊,现在外面乱着呢,出了事后悔就晚了。”
苏远山套上棒球帽,整了整夹克领子,“你自己为什么不说?”
赵琳委屈地瞪他一眼,“她不是反感我说教吗?”
“说教要用在刀刃上,你不想以后一一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吧?”
“你就做老好人吧!”
苏远山笑呵呵地牵起她的手,沾染了岁月风霜的手微微有些粗糙,他紧紧握了握,“琳子,谢谢你。”
赵琳嗔怪地瞪他一眼,“又给我装糊涂。”
“难得糊涂。走吧,带你去天涯海角,中午我请你们母女两个吃大餐。”照顾到两个老人的体力,他们的行程安排得十分松散,几乎是玩半天歇半天。
四天的时间,他们去的景点一个巴掌数得过来,佛系旅游的最后一天,他们去了娱支洲岛。
海岛风光独特,海水清澈透明。
苏荷潜游其中,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珊瑚触手可及,五颜六色的热带鱼萦绕身侧,感觉十分过瘾。
回去的路上,仍觉兴奋。
苏远山感叹,“年轻十岁,爸爸就陪你一起下去。”
“你的心脏,再年轻十岁也不能逞能。”赵琳是旱鸭子,对深水活动很不支持,“昨晚上还犯心悸呢。”
苏荷担忧地看向后视镜,“爸,您身体不舒服?”
“老毛病了,不碍事,你妈妈大惊小怪。”
“明天回z市,我陪您去省医检查一下。”
“再过两个月单位该组织体检了,不着急。”
苏荷不依,“身体方面的问题不能拖,咱们早点去,您检查完身体,我送您去单位,不耽误多少时间。”
说话间,她放在包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苏荷空出一只手准备翻手机,被副驾驶的赵琳训了一句,“好好开车,我帮你拿……陌生号码?”
苏荷偏头看了一眼,心跳突然加速,车速也跟着提升十码,“可能是推销电话,不用接。”
赵琳看了看手机提示的来电区域,按了挂断键,“国外的号码,应该是诈骗。”
苏荷跟着笑,“是啊,应该是诈骗电话。妈,我手机快没电了,您帮我调成静音,省点电。”
赵琳依她的话,把她的手机调成静音,塞回她的包里,嘴上忍不住犯嘀咕,“静音可以省电吗?”
苏荷撒谎不打草稿,“可以啊。”
回到酒店,她忙翻出手机,三个未接来电,几乎每20分钟打一个,十分有规律。
她正要回拨,电话又打进来了,她赶忙按下接听键。
“怎么不接电话?”江铭的声音有些急躁。
“手机静音,刚看到。”苏荷心虚,解释了一句,忙问他,“你的事情办完了?”
“唔。”江铭不疑有他,“在海南玩得怎么样?”
“挺好玩的,我上午在亚龙湾潜水了,海底的景观特别漂亮。”
苏荷如数家珍,把这些天在几个景点看到的、听到的、玩到的东西全数讲给他听。
虽然他只是偶尔应一句,有时,只有简单的一个单音节,她却一点不觉得尴尬,不知不觉讲了半个多小时。
“你这次出差怎么样?那里景色好吗?”
“忙着办事,没顾上看。”炮火连天的,到处是土丘荒山,哪有什么景色。
“你怎么一点生活情怀都没呀。”苏荷心情很好,说话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他轻声笑道,“我负责生活,你负责情怀。”
苏荷蓦地想到网上那句话,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美貌如花,趴在柔软的酒店大床上,放松地翘着小腿,“生活很辛苦的。”
“男人辛苦些,是应该的。”
“俨然一副好男人的模样。”苏荷半信半疑。
“不嫌弃我大男子主义了?”
苏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笑了笑,问她,“晚上有什么安排?”
“明天要赶飞机,晚上应该不出去了。”
“嗯。酒店睡得惯吗?”
“这个还行,我们来的第一天住的地方,隔音特别差,我爸妈晚上都没睡好觉。”
“怎么不定星级酒店?”
“三亚湾附近的星级酒店全住满了。好在亚龙湾这边酒店挺多的,没费什么劲。”
“可以看到大海吗?”
“可以呀,感觉吹过来的风都是咸的,”苏荷翻了个身,声音有些慵懒,“偶尔住几天是种享受,但是天天住在这里,皮肤会老化得很快。”
江铭低声笑了,“记得涂些护肤品,我们a市见。”
苏荷听出他打算收线,有种被人泼了冷水的感觉,“好吧。”
原以为他会听出自己的不情愿,他却火速断了线,苏荷怏怏地把手机丢到一边,无声地叹了口气。
窗外的蓝天白云,在倒置的视线里有种别样的美感,她躺在床上发呆,看着白云缓慢地在视线中游走,宛如催眠师的怀表在空中摇摆,眼皮渐渐有些发沉。